恶臭的麻袋堆提供了暂时的庇护,却无法隔绝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后怕和尖锐刺耳的失败回响。陈默蜷缩在黑暗中,肺叶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和垃圾腐烂的酸臭,每一次呼气都化作白雾,颤抖着消散在冰冷的夜气里。勃朗宁手枪依旧紧紧攥在手中,枪口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提醒着他刚才那鲁莽而致命的一枪。
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他不知道。只凭着一股逃离危险的本能,在迷宫般的贫民窟里疯狂奔窜,直到体力耗尽,恐惧暂时压倒了理智,才一头栽进这个肮脏的角落。
现在,稍微安全了,那被肾上腺素强行压制的所有感觉,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狰狞礁石,纷纷尖锐地凸显出来。
背后伤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肯定又裂开了,甚至可能正在渗血。肌肉因为极限的奔跑和紧张而不住地颤抖、酸痛。但所有这些肉体上的痛苦,都远不及内心那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失败。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反复刮擦着他的神经。
他差点死了。或者比死更糟——被抓住,落到“疯狗”颂猜或者那个放债人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手里。一想到那种可能性,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就顺着脊柱爬升,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那近在咫尺、装满现金的帆布包……那放债人凶悍反扑时扭曲的脸……那突然出现的打手……那震耳欲聋的枪声……打手倒地惨叫的声音……自己狼狈逃窜时的仓皇……
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疯狂闪回,清晰得令人窒息。
羞耻。强烈的、烧灼般的羞耻感。自己竟然如此愚蠢,如此不堪一击!刚刚因为搞定一个猜察而滋生出的那点可笑的自信,被现实无情地撕得粉碎!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满是污垢的麻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骨传来疼痛,却无法缓解内心万分之一的焦躁和愤怒。是对目标的愤怒,对意外情况的愤怒,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判断失误、行动失败的滔天怒火!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任由失败的情绪如同毒液般在体内蔓延、啃噬。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反思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半小时,那最初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绪狂潮,开始缓缓退去。
一种极其冰冷的、近乎绝对零度的冷静,如同坚冰般,开始从核心深处弥漫开来,逐渐冻结了那些无用的恐惧和羞耻。
不能这样。愤怒和后悔毫无意义。在这里,失败往往意味着死亡。他必须从这次濒死的体验中榨取出每一滴有价值的养分,否则,这学费就白交了,这颗子弹就白费了,这风险就白冒了。
他开始复盘。像一台绝对理性的机器,无情地回溯、剖析着刚才那短暂却致命的几十秒每一个环节。
错误一:情报严重不足与误判。
这是他犯下的最根本的错误。他观察到了放债人的规律,评估了他的财富,却严重误判了他的性格和背景。那不是一只只会咩咩叫的肥羊,而是一头懂得伪装、极其凶悍、并且拥有爪牙的鬣狗!他低估了这些在底层挣扎多年的恶棍的生存智慧和反击决心。他们能活下来并且攒下财富,必然有其手段。自己凭什么认为会比猜察更容易得手?傲慢!致命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