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感。这是一种对自身处境极度缺乏的、因而也极度渴望的掌控感。他无法掌控贫民窟的混乱,无法掌控猜察的勒索,无法掌控伤口的愈合速度,但他可以百分之百地掌控这把武器的状态。他知道它的每一个细节,了解它的每一次呼吸。这种掌控,是信心的基石,是勇气的来源。
当所有部件都擦拭完毕,闪烁着无形的、只有他能感知的冷光时,他开始反向操作,重新组装。
套筒座,复进簧,枪管,套筒。“咔哒”一声,严丝合缝。装入弹匣,拉动套筒上膛,再卸下弹匣,补入一颗子弹,使弹匣恢复满载状态。最后,关闭保险。
整个过程耗时不到三分钟。流畅,精准,毫无滞涩。
他将组装完毕的手枪再次握在手中,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完美平衡的重心。冰冷的金属似乎因为他的触摸而带上了一丝体温。
但就在这时,一种强烈的反差感猛地击中了他。
手中的武器如此完美,如此可靠,代表着极致的毁灭力量。但它的“食粮”却如此匮乏。弹匣是满的,加上枪膛里那一颗,一共八发。备用弹匣也是满的,八发。总共十六发子弹。
十六次机会。十六声审判。
听起来似乎不少。但经历过园区火并和湄公河追杀的他,深知在真正的冲突中,这十六发子弹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一次交火,几次射击,就可能消耗殆尽。而获取新的弹药,在眼下,困难程度不亚于再次穿越国境线。
沙溢那里肯定搞不到。黑市?他观察到的那个小型军火贩子,交易的都是步枪和冲锋枪子弹,而且价格高昂,守卫森严,绝不是他现在能接触的。那么,剩下的途径似乎只有一条——从像猜察这样的人身上夺取。但他们通常也只携带手枪,子弹数量也不会多,而且风险极高。
一个悖论:他需要子弹来实施可能获取子弹的计划。
这个现实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些许因武器保养而升腾起的狂热。冷静依旧,但多了几分审慎和严峻。
他将手枪再次小心地藏回原处。身体重新靠回冰冷的铁皮墙壁,思绪从绝对的机械专注中抽离,重新回到那个关于猜察的计划上。
计划必须调整。目标不能仅仅是教训或者抢夺一点现金。必须包含更重要的战利品——武器,弹药,以及任何可能指向更多资源的线索。行动必须更加精准,更加迅速,一击即中,绝不能陷入缠斗消耗宝贵的弹药。撤退路线必须更加周全,要考虑到得手后可能增加的重量和体积。
他甚至开始思考,是否有可能从猜察口中撬出一些关于其上线“疯狗”颂猜的信息,比如他们的据点、武器库位置、活动规律……但这意味着需要时间和手段进行审问,风险呈几何级数上升。
一个个念头,一个个方案,又在冰冷的计算和风险评估中被提出、推翻、再修正。
黑暗的巢穴里,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和脑海中无声却激烈万分的推演风暴。
武器的保养仪式结束了。
它带来的不仅是冷静,更是一个冰冷的提醒:力量需要滋养,而滋养它的,往往是更多的危险和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