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的沼泽巢穴提供了暂时的庇护,却无法提供生存所需的任何养分。寒冷、饥饿、干渴和伤口持续的感染发炎,如同四把钝刀,日夜不停地切割着陈默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广播悬赏的声音和搜山队伍的喧嚣时远时近,像永不消散的背景噪音,提醒着他这张追捕之网依旧严密地笼罩着这片山林。
他在那狭小、污秽的空间里蜷缩了不知多久,时间变得模糊而粘稠。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不断摇摆,高烧开始侵蚀他的大脑,带来光怪陆离的幻象和冰冷的战栗。他时而看到山鹰浴血嘶吼,时而看到手术台冰冷的灯光,时而又是父母和李翠花那模糊而温暖的面容……
他知道,再待下去,即使不被抓住,也会因为感染和衰竭而悄无声息地腐烂在这片无人知晓的泥沼里。
必须离开。必须找到食物、药品,或者至少是相对干净的水源。
求生的本能再一次压倒了潜伏的安全。在一个天色阴沉、细雨蒙蒙的午后,搜山的声响似乎暂时转移到了更远的山脊,他挣扎着从那恶臭的藏身之所爬了出来。
雨水冰冷地打在他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丝短暂的、虚假的清醒。他看上去已经不成人形——浑身裹满干涸和新鲜的污泥,衣服破烂得如同布条,露出同两个黑洞,只有深处那一点不甘熄灭的火焰,还在证明着这是一个活物。
沉重的镣铐每一次拖动,都像是在消耗他最后一点灵魂。他几乎无法直立行走,大部分时间只能匍匐爬行,或者依靠着树木艰难地挪动。
他失去了所有方向,只是凭着一种模糊的、向下走的本能,因为低洼的地方更可能有水。他舔食着树叶上的雨水,咀嚼着一切看起来勉强能入口的植物,甚至冒险抓住了一只行动迟缓的树蛙,生吞了下去,那滑腻冰冷的触感让他胃部一阵剧烈收缩,几乎立刻又吐了出来。
雨停了,山林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能见度很低。这雾气既隐藏了他的行踪,也让他更加迷失。
就在他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意识即将被黑暗和高热彻底吞噬时,他爬上一段缓坡,抓住一丛灌木,勉强抬起头——
他的动作僵住了。
透过前方稀疏了许多的林木和尚未散尽的薄雾,他看到了……
一条蜿蜒的、粗糙的、但确凿无疑的——土公路!
而在公路的更下方,依稀有星星点点的、昏黄的灯火在雾气中朦胧地闪烁!
那不是搜山队伍的手电光,而是……电灯!是村庄的灯火!
文明!
人类的聚居地!
一瞬间,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冲垮的狂喜和希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遍全身!血液似乎重新开始奔流,心脏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
公路!村庄!意味着可能有食物!有水!有药品!甚至可能……有逃离这里的机会!有可能摆脱这无尽的追杀和荒野求生的绝境!
他几乎要哭出来,干涩刺痛的眼眶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乎哽咽的、嘶哑的嗬嗬声,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挣扎着,向着那片灯火的方向,连滚带爬地扑去!
希望给了他一种虚假的力量。他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镣铐在相对开阔的缓坡上拖行,发出更加清晰的哗啦声,但他此刻几乎顾不上了。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只剩下远处那一片朦胧的、温暖的光亮。
那是生的希望!是摆脱这地狱般丛林的一线曙光!
他爬过最后一片灌木丛,公路的边缘就在眼前。那被车轮碾出的车辙印里积着浑浊的雨水,在他眼中却如同甘泉。
他甚至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个小村庄的轮廓了——十几栋高脚木屋稀疏地坐落在山脚,屋顶似乎覆盖着茅草或铁皮,几根歪斜的电线杆延伸过去,昏暗的灯火就是从那些木屋的窗户里透出来的。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模糊的人影在活动,听到几声隐约的狗吠(不同于猎犬,更像是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