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罗的到访,像一场无声的瘟疫,在厂房里留下了持久不散的寒意。日子依旧在暴力、饥饿和高压业绩指标中煎熬,但每个人眉宇间都笼罩着一层更深的阴霾,仿佛在等待着一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每一次厂房门的开合,都会引起一阵不易察觉的紧张骚动,直到确认进来的只是日常巡视的看守,那口气才敢微微吐出,随即又提得更紧。
陈默依旧戴着那副沉重的镣铐,这让他行动极其不便,完成业绩指标难如登天,几乎每天都要承受黑牙小组长的棍棒和饿饭的惩罚。身体愈发虚弱,伤口愈合缓慢,甚至有些开始恶化化脓。但他依旧强迫自己观察,记忆,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吸收着这个新地狱的一切信息——守卫换班的规律、厂区布局的细节、那些看守们闲聊时透露的零星碎片。
他注意到,颂恩来过厂房几次,每次都会看似随意地扫视全场,但那目光总会在他以及另外几个同样新来的、看起来体格原本还算健壮的人身上多停留片刻。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玩味,而是带着一种更加具体的、评估货物成色的审视。
一种强烈的预感在陈默心中滋生——罗医生的“体检”结果,快要出来了。
预感很快变成了现实。
那是一个午后,厂房里闷热得像蒸笼,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大多数人都在酷热和疲惫中昏昏欲睡,敲击键盘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厂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只有颂恩和他的两个心腹手下。颂恩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有一种隐约的兴奋和算计,像是一个赌徒看到了即将开出预期点数的骰子。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声呵斥,而是径直走向黑牙小组长所在的角落工位。两人低声交谈起来,声音压得很低,但在相对安静的厂房里,一些关键词还是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像毒蛇一样钻进陈默以及少数几个警惕的人的耳朵里。
“……罗医生那边……结果出来了……”
“……匹配上了……对,就是那个VIp单子……要得很急……”
“……o型……对,就是他……编号没错……”
“……妈的,算他走狗屎运……这下值点钱了……”
“……是,‘高风险高价值’……看紧点……别出纰漏……”
“……皮肉伤没事……别动骨头和内腑……影响‘品相’……”
“……等那边最终确认和安排……快了……”
尽管话语零碎,但拼接起来的含义,却如同冰锥般刺入陈默的心脏!
匹配上了!
VIp客户!
要得很急!
o型血!
就是他!
高风险高价值!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指向了他!罗医生那冰冷的采血针,抽走的不仅仅是几毫升血液,更是抽走了他最后一点模糊不清的命运,将他精准地定位在了一条高速通往屠宰场的传送带上!
一股比任何毒打都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了。
颂恩和小组长交谈完毕,目光再次扫向陈默的方向。这一次,那目光中的意味复杂了很多——有对“高价值”货物的审视,有对“高风险”因素的警惕,还有一丝不能再随意“损坏货物”的约束感。
颂恩没有走过来,只是对黑牙小组长又交代了几句,便带着手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