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林卫东的耳膜，直刺心脏。吴经理那阴冷的南方口音，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女儿小小的问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城西幼儿园……中班……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暴怒，如同火山喷发般在他胸腔里炸开！他握着大哥大的手剧烈颤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商业上的倾轧、对手的陷害，他都可以用智慧和规则去周旋、去反击。但触碰他的家人，尤其是他视若珍宝、发誓此生要全力守护的女儿，这彻底越过了他的底线！
“卫东，怎么了？谁的电话？”坐在对面的孙维民察觉到他脸色剧变，关切地问道。赵大海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林卫东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决绝，让见多识广的孙工和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大海都心中一凛。
“掉头！回江城！立刻！马上！”林卫东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大海，打电话给厂里，让秀兰立刻去幼儿园接小小！不！让她别去！让她待在厂里，锁好门，谁叫也别开！你找两个绝对信得过的兄弟，马上赶去城西幼儿园，暗中看着小小，确认她安全！有任何异常，立刻打电话给我！”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子弹般射出，赵大海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林卫东从未有过的失态，意识到出了大事，二话不说，立刻抓起大哥大开始拨号。
“孙工，抱歉，家里出了急事。”林卫东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对孙维民解释道，但具体原因，他此刻无法细说。
孙维民看出林卫东有难言之隐，凝重地点点头：“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火车仿佛慢得令人发指。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林卫东的大脑飞速运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报警？必须报！但光靠警察不够，对方是亡命之徒，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吴经理的目标是他，最终肯定会联系他提条件。钱？他愿意给。但只要对方还逍遥法外，家人就永远处于威胁之中。这次必须永绝后患！
火车终于在江城站停靠。林卫东第一个冲下车，赵大海紧随其后。孙维民则自行返回厂区，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不去添乱。
刚出站，林卫东的大哥大就响了，是赵大海找去的兄弟打来的。
“东哥！小小没事！我们看着李姐把她从幼儿园接走了，直接回厂里了！幼儿园周围我们盯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听到女儿安全的消息，林卫东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一点，但丝毫不敢放松。对方既然放了话，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立刻让赵大海开车，直奔区公安分局。他找到了之前处理吴天豪案件时认识的一位刑警队副队长，姓陈。在办公室里，林卫东没有任何隐瞒，将吴经理的电话威胁，以及之前商业上的恩怨，原原本本告诉了陈队长。
“绑架未遂，加上明确的威胁恐吓，这是严重的刑事案件！”陈队长高度重视，“林老板，你放心，我们立刻部署警力，对您的家人和厂区进行秘密保护。同时，我们会监听您的大哥大，一旦对方再次来电，尽量拖延时间，让我们锁定位置。”
“陈队长，我有个想法。”林卫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对方的目标是我。等他再打电话来，我会答应他的一切条件，要求见面交易。我希望警方能布控，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太危险了！”陈队长皱眉，“你亲自做饵？”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林卫东语气坚定，“只有我出现，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为了我女儿的安全，冒点风险值得。”
就在警方紧张部署的同时，林卫东回到了食品厂。李秀兰紧紧抱着小小，母女俩脸色苍白，显然吓得不轻。看到林卫东回来，李秀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卫东，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要害小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卫东将妻女紧紧搂在怀里，心中充满了愧疚和后怕。“没事了，秀兰，没事了。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们。”他安抚着妻子，看着女儿懵懂却有些害怕的大眼睛，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让赵大海挑选了几个绝对可靠、身手也不错的老兄弟，暗中守在厂区周围。整个食品厂外松内紧，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氛。
等待是漫长的。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直到深夜，林卫东的大哥大终于再次刺耳地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卫东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按下了录音键（警方要求）。
“林老板，考虑得怎么样了？”还是那个阴冷的南方口音。
“吴经理，祸不及家人。有什么冲我来！”林卫东压抑着怒火，声音冰冷。
“呵呵，冲你来？可以啊。明天下午三点，带上十万现金，到城北废弃的第三纺织厂仓库。一个人来。要是敢报警，或者耍花样，你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
十万！在八十年代末，这无疑是一笔巨款！对方显然是想让他大出血，甚至可能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钱我可以准备。但我要确认我女儿一直安全！”
“放心，我们很有‘职业道德’。拿到钱，我们立刻离开江城，保证你女儿平平安安。”吴经理冷笑一声，“记住，一个人！”
电话挂断。
“怎么样？追踪到了吗？”林卫东立刻用座机打给陈队长。
“时间太短，只能确定大致范围在城北一带，具体位置无法锁定。看来对方很狡猾，用的是公共电话。”陈队长的声音带着遗憾，“林老板，你真的决定要去？”
“去！”林卫东毫不犹豫，“警方按计划布控。我会尽量配合。”
第二天下午，林卫东独自一人，开着一辆借来的旧吉普车，前往城北废弃的第三纺织厂。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帆布包，里面是十万现金。
废弃的纺织厂占地很广，荒草丛生，破败的厂房如同巨大的怪兽骨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阴森。林卫东将车停在指定的仓库门口，拎着帆布包，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仓库内部空旷而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破损的屋顶投射下来，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
“钱带来了吗？”一个声音从仓库深处的阴影里传来。紧接着，三个身影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瘦高个，眼神凶狠，手里把玩着一把弹簧刀。另外两个也是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类。但其中并没有吴经理。
林卫东心中冷笑，果然，吴经理自己不会轻易露面。
“我要的人呢？”林卫东稳住心神，将帆布包放在身前，“我要先确认我女儿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