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雨林”包间里凝固了。
林卫东站在门口，身体僵硬，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悠然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笑容的男人。
周永泉！
竟然是周永泉！
他不是应该被工商局带走调查了吗？不是应该处在K先生“清理门户”的风暴中心生死未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边境小城？还成了这个神秘接头的联系人？！
巨大的意外和更深的警惕瞬间将林卫东淹没。他感觉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自己仿佛是一直在网中挣扎的飞蛾。
“周……老板？”林卫东的声音干涩无比，手下意识地摸向了后腰——那里藏着一把“鹰眼”小组提供的、以备不时之需的匕首。
“呵呵，陈工，别来无恙啊？”周永泉仿佛没有看到林卫东的震惊和戒备，笑容依旧，甚至还带着几分老朋友重逢般的熟稔，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尝尝这儿的古树普洱，味道很正。”
他称呼的是“陈工”，点明了林卫东此刻的化名。
林卫东没有动，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周永泉：“你怎么会在这里？那条短信是你发的？”
“不然呢？”周永泉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推到对面，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陈工’需要找‘老零件’？林工，哦不，陈工，放松点。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清理门户’名单上的人，我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的话半真半假，试图拉近距离，但林卫东心中的警报却响到了最高级别。
“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林卫东冷笑，“周老板，你的绳子，恐怕比我的结实得多吧？工商局的人没请你去喝茶？”
周永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庆幸：“差点就栽了。幸亏我还有些老关系，提前收到了一点风声，跑得快。至于工商局那边……呵呵，只要肯大出血，总有些漏洞能钻的。现在嘛，也算是换了个地方，重操旧业，混口饭吃。”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卫东根本不信。能从K先生的清洗和官方调查中全身而退，还如此迅速地在这边境之地站稳脚跟，甚至能精准截获他的新身份和行踪？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商人能做到的！
“重操旧业？你现在是为谁做事？‘刀疤’？”林卫东直接点破，试探他的反应。
周永泉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笑道：“陈工消息很灵通嘛。看来这一路也没闲着。不错，我现在确实在帮‘疤爷’处理一些……技术甄别和渠道疏通的小事。混口饭吃嘛。”
他承认了！他竟然如此直接地承认了自己在为“刀疤”做事！
这反而让林卫东更加怀疑。太过坦承，往往意味着有更大的图谋。
“所以，那条短信，是‘刀疤’的意思？他知道我要来？”林卫东继续追问。
“疤爷神通广大，这片地界上，很少有事情能瞒过他的耳朵。”周永泉说得模棱两可，既像是回答，又像是警告，“尤其是像陈工你这样……身怀绝技又‘麻烦’缠身的技术人才，正是疤爷最喜欢‘帮助’的对象。”
他刻意加重了“帮助”两个字，意味难明。
“帮助？”林卫东拉开椅子，终于坐了下来，但没有碰那杯茶，“怎么个帮助法？”
“那就要看陈工你，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了。”周永泉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露出了商人谈判的本质，“疤爷不喜欢空谈。你想寻求庇护，或者想从这里过境，甚至是想出手你手里的‘东西’，都得先亮亮真家伙。我得先替他把把关。”
来了！真正的试探开始了！
周永泉扮演的角色，就是“刀疤”的技术过滤器。他需要验证林卫东是否真的拥有值得“刀疤”出面或冒险的价值。
林卫东大脑飞速运转。他不能轻易亮出底牌，但也不能毫无表示，否则根本无法接触到“刀疤”。他必须抛出一些足够吸引人、但又并非核心的东西。
他想起了“鹰眼”小组为他准备的“技术诱饵”——一种基于八十年代末技术水平、但经过他前世知识优化改良的、可用于老旧军工设备通讯模块的抗干扰滤波电路设计。这东西有一定技术含量和实用性，在黑市上能值点钱，但又不会触及最核心的机密，正好适合用来钓鱼。
“诚意当然有。”林卫东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警惕和急于脱手的神态，从随身行李包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取出几张折叠的、画着复杂电路图和计算公式的纸张，推到周永泉面前，“一点小玩意儿，改进了一下老掉牙的884电台的耳朵，让它在某些环境下能听得更清楚点。周老板是行家，应该能看出点门道。”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和道具。884电台是这一时期部队仍有大量装备的短波电台，其抗干扰能力不足是众所周知的痛点。
周永泉接过那几张纸，原本略带敷衍的眼神在扫过图纸的瞬间，立刻变得专注和锐利起来！他看得非常仔细，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模拟着电路走向，嘴里喃喃自语：“……这里加了个负反馈……这个滤波器的设计思路很刁钻啊……有点意思……确实能提升至少3db的信噪比……”
他越看越心惊，抬头看向林卫东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和探究：“这真是你设计的？凭现在的条件？”
这份设计的巧妙和实用性，远超他的预期！绝非普通工程师能随手拿出来的！这个林卫东，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林卫东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带着一丝技术人员的倨傲和落魄者的自嘲：“吃饭的手艺，总不能全丢了。要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这点东西，我还舍不得拿出来换路费呢。”
周永泉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图纸，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许多（至少表面如此）：“陈工果然是真佛！这可不是小玩意儿，这是真宝贝！凭这个，足够让疤爷见你一面了！”
他小心地将图纸收好，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第一步试探，似乎顺利通过。
但林卫东不敢有丝毫放松。周永泉的演技太好了，他根本分不清这惊叹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表演。
“疤爷什么时候能见我？”林卫东追问。
“疤爷行踪不定，我得先把东西递上去。”周永泉道，“你先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等我消息。记住，不要乱跑，这边境地带鱼龙混杂，不太平。尤其要小心……穿着制服的人。”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穿着制服的人？是指警察边防？还是另有所指？“鹰眼”小组？
林卫东点了点头：“好，我等你消息。怎么联系？”
周永泉报了一个大哥大的号码：“打这个号，就说找‘老猫’。”
老猫？又一个代号。
事情谈完，周永泉似乎放松下来，又开始闲聊般问道：“对了，陈工以后有什么打算？就打算把这技术卖了换笔路费一走了之？有点可惜了啊。以你的本事，要是能留下来帮疤爷做事，前途无量啊。”
他开始套话，试探林卫东的长期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