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了一下李秀兰,李秀兰立刻心领神会,从柜台下抱出那本记得密密麻麻、清晰无比的账本,双手递了过去。
高个子男人接过账本,随意翻看了几页,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想到一个个体户的账目能做得如此规范。
林卫东继续道:“第二部分,是找亲戚朋友借了一些。主要是孩子她姥姥舅舅那边凑了点,都知道我们想买个安稳窝,都支持。”这部分死无对证,而且符合人情常理。
“第三部分,”林卫东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是……是之前运气好,倒腾了点小东西,赚了点差价。就是从南方进了一批时髦的太阳镜和电子表,在柜台卖得挺好,利润稍微高了点。这事百货站的钱科长可能也知道一点,我们进货都是通过正规渠道。”
他巧妙地将“快钱”的来源,从风险极高的计算器,转移到了同样利润较高但合规得多、也常见得多的太阳镜和电子表上。这两样商品确实在他的柜台销售火爆,账目上也有体现,经得起查。
整个过程,林卫东语气平稳,逻辑清晰,态度不卑不亢,既充分配合,又牢牢守住了底线——所有资金来路正当,有据可查,与计算器毫无关系。
两个调查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矮胖男人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高个子男人又问了几个关于柜台经营、纳税情况的问题,林卫东都一一如实回答,滴水不漏。
问了大约十几分钟,高个子男人合上账本,递还给李秀兰,脸上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账目记得很清楚。不错。个体经济发展是国家支持的,但一定要守法经营,资金来源要明明白白。这样才能做得长久。”
“是是是,领导教导的是!我们一定牢记!绝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林卫东连忙保证。
两人又环视了一下店铺,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送走这两位“煞神”,林卫东和李秀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和一丝侥幸。
“吓死我了……”李秀兰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们是不是为那计算器……”
“嘘!”林卫东立刻制止她,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过去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记住,我们的钱,就是攒的、借的、卖眼镜和手表赚的。”
李秀兰赶紧捂住嘴,连连点头。
危机似乎暂时化解了。林卫东不知道是自己的应对起了效果,还是对方确实没查到实质证据,或者……有其他力量干预了?
他想起钱科长那个电话。难道是他暗中周旋了?
无论如何,眼前的关卡,算是勉强过去了。
经过这番敲打,林卫东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合规”和“根基”的重要性。他下定决心,新店开业后,一切经营必须更加规范,账目更要清晰,依法纳税,绝不授人以柄。
同时,他也意识到,仅仅依靠百货零售,虽然安稳,但抗风险能力还是太弱。一旦政策有变,或者遇到更强的竞争对手,依然可能陷入困境。
他的心中,那个关于“实业”的念头再次萌生出来,并且愈发强烈。只有拥有自己的产品,自己的品牌,才能真正掌握命运。
几天后,新店“卫东百货”在老街口悄无声息地开业了。没有锣鼓喧天,只有一块小小的新招牌,和一如既往的优质商品与热情服务。老街坊们口耳相传,生意倒也稳步上升。
百货大楼的柜台也还在维持,但重心已经开始转移。
这天晚上,林卫东盘算着新店的流水,虽然不如大楼柜台巅峰时期,但贵在稳定和自在。他正和李秀兰商量着下一步再增加点什么货品,周老板突然提着两瓶酒上门了,美其名曰“恭贺乔迁之喜”。
酒过三巡,周老板的话匣子打开了,说着说着,就叹起了气:“唉,小林啊,还是你小子有眼光,有魄力!这有自己的铺面,就是踏实!不像我,搞个批发,看着热闹,全是流水,压款压得厉害!最近又有一批白糖砸手里了,天气潮,有点受潮结块,大超市和供销社都不要了,真是愁死我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糖?受潮结块?
林卫东心中猛地一动,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想起前世,某种后来风靡全国、经久不衰的廉价零食……
他猛地抓住周老板的胳膊,眼睛亮得吓人:“周老板!你那受潮结块的白糖……有多少?便宜处理的话,我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