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低语并非幻觉,它穿透了归墟渊的死寂,越过了断命郎的狂笑,清晰地烙印在萧云归的无痕之脉中。
仿佛一滴滚烫的岩浆滴入冰湖,激起滔天巨浪。
他怀中苏青竹的身体虽已冰冷,可那股源自南烬荒原的意念,却带着一丝决绝的暖意,与他左眼灼烧的青焰遥相呼应。
火种未灭!
这个念头如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萧云归的心神。
他猛然抬头,望向南方,那双诡异的眼瞳似乎能穿透无尽虚空。
星瞳之内,未来画面一闪而过,天门万民执灯的景象愈发清晰,而那一盏盏灯火,竟都与南烬荒原的残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丝残念罢了,入轮回便会烟消云散,何必执着。”断命郎的声音在他右耳边响起,平淡无波,是他真实所说之言。
但萧云归的左耳,却听到了截然不同的“未说之言”,那是断命郎藏于心底的真实想法:“……除非,有人能以无我之身,在轮回开启的刹那,用自身因果为引,为那缕残念铸就一盏不灭魂灯,将其从万世沉沦中捞起。可这……无异于以身饲魔,自投罗网。”
萧云归心中剧震,原来,还有路!哪怕那是一条九死一生的绝路!
他缓缓将苏青竹的遗体放下,归一剑胚自行出鞘,无锋的剑身在地面划过,泥土翻飞,一座简朴的孤坟迅速成型。
他没有立碑,只是将归一剑胚深深插入坟前。
剑身青竹纹路微光流转,与地脉相连,竟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守护阵法,护佑着坟中人的安宁。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目光如剑,直视断命郎:“轮回井,如何走?”
断命郎嘿然一笑,指了指北方:“九星偏移,天地磁场紊乱,唯有此剑能为你指明方向。但你可想好了,你斩断的是天命簿上的命,可这世间的因果,却会变本加厉地缠上你。你此去,不是求生,是求死。”
“生又何欢,死亦何苦。”萧云归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她还在,我便要去。轮回井,我入定了。”
“你走你的独木桥,我渡我的奈何舟!”影归客突然开口,他死死盯着萧云归,眼中满是挣扎与不甘。
他没有再索要那块碎玉,而是深深看了一眼那座孤坟,转身朝着与北方截然相反的南方大步走去。
“你去做什么?”萧云归问。
影归客没有回头,声音遥遥传来:“你入轮回井为她捞魂,我便去南烬荒原为她守灯!她若归来,你我再论谁才是‘归’!”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沙之中,竟是选择了另一条同样艰难的道路。
萧云归默然,将那枚自燃后温度尽失的碎玉贴身收好。
“倒是两个痴儿。”星枢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他的石躯缓缓沉回井影之中,“归墟渊的使命,是见证‘归’。井开之日,我自会为你引路,但井外之路,需你自己走。切记,你如今左耳所闻,皆是人心诡秘,是执念,是欲望,是未出口的刀剑。善用之,可洞察先机;沉溺之,则万劫不复。”话音落,井影恢复了平静,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归墟渊上,再度只剩下萧云归与断命郎二人。
萧云归不再有丝毫犹豫,他握住插在坟前的归一剑胚,轻轻一拔。
剑身发出清越的鸣响,一股磅礴的吸力自剑尖传来,牢牢指向北方。
那里,黑雾翻涌,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你真要走?”断命郎饶有兴致地问,“外面可比这归墟渊里有趣多了,但也危险多了。星枢玉碎,天道崩塌,昔日的法则荡然无存。沉睡的古妖,避世的魔头,蛰伏的旧神……如今都闻到了自由的血腥味。你这一身新生的因果,对它们而言,可是上等的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