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涌出,却没有滴落,而是被她心口涌出的青色火焰尽数吸收。
那心火得到她精血的滋养,骤然暴涨,竟化作无数条青翠欲滴的竹藤,带着灼热的温度,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顺着井口急速向下蔓延!
“听火!”
苏青竹闭上双眼,心神与火焰完全融为一体。
她能“听”到火焰所触及的一切。
她能分辨出井底哪些是无辜村民被剥离的记忆残响,哪些是孩童怨念所化的生魂,哪些……才是真正需要被焚毁的、附着在药渣与骸骨上的“执念之咒”!
在她的精妙引导下,青火长藤如拥有生命的灵蛇,灵巧地避开那些脆弱的生魂与记忆碎片,精准地缠绕上了井底的每一块骸骨、每一粒药渣。
下一刻,她猛然睁眼,厉喝一声:“燃!”
轰——!
井底的火焰骤然腾起,不再是青色,而是化作了净化一切的纯白!
井口处,一股浓郁如墨的黑烟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凝聚、翻滚,最终化作了成百上千张痛苦扭曲的嘴型!
它们无法发出声音,却用最极致的形态,齐齐向着南方的天空,做出了同一个口型——
“归——!”
就是现在!
萧云归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股怨念的爆发,是井下邪阵与源头联系最紧密的瞬间!
他左手紧握剑鞘,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点在自己眉心。
三息之间,他的心跳、呼吸、乃至全身的血液流动,都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天地万物,在他眼中化作了无数流动的线条。
星瞳,全力暴睁!
他的视线,顺着那冲天的黑烟,顺着地脉中那张无形的巨网,瞬间跨越了千里之遥,精准地锁定在了黑烟的源头——
佛国深处,一座宏伟而压抑的“净言殿”内。
大殿中,上百名身披金红袈裟的僧侣,正盘膝而坐。
他们面前的经案上,铺着金箔经文,手中握着的,却不是笔,而是自己的舌头!
他们竟以舌尖之血,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一部经文!
那经文上的字迹,散发着与井底黑烟同源的死寂与怨毒,正是那部传说中早已失传的《寂灭经》残篇!
每一个字写下,地脉中的灰线便会亮上一分,哑村村民的痛苦便会加深一寸!
找到了!
萧云归眼中杀意沸腾,他猛然抬起右手,剑指天穹!
“逆时痕——斩!”
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没有撕裂虚空的威势。
它斩的不是千里之外的僧侣,也不是那座净言殿,而是……那部由舌血写就的《寂灭经》残篇,与这片大地地脉之间,那条无形的、概念上的连接!
遥远的净言殿内,上百名僧侣正沉浸在一种病态的虔诚中。
突然,他们面前的金箔经书,无火自燃!
一股无法言喻的反噬之力,顺着他们与经文的连接,疯狂倒灌而回!
“噗——!”
上百名僧侣,同一时间七窍流血,抱着脑袋满地翻滚,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与此同时,村落井口的冲天黑烟,如同被剪断了线的风筝,瞬间失去了根基,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井中的白色火焰,也随之缓缓熄灭。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那个送来账册的断舌婆,呆呆地望着井口,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村口,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原本正木然地坐在地上玩泥巴。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不远处一个同样呆滞的妇人,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终于,一个干涩、嘶哑,如同两块破布摩擦的声音,从他口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娘……”
一声“娘”,石破天惊!
妇人身体剧震,空洞的眼神瞬间恢复了神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泪水决堤而下。
苏青竹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泪流满面。
然而,她身后的萧云归,却猛地单膝跪地,“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那口血,竟带着点点碎裂的星光。
他左眼中的星瞳,浮现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纹,右耳的失聪之症,在这一刻变得更加严重。
可他那只完好的左眼,却在此刻,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清晰地映照出了一角未来的景象——
那是在佛国的心灯祖庭深处,悬浮于虚空中的上千盏长明灯,正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最终,千灯俱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唯有在祖庭的最中央,一盏孤零零的青色火焰,依旧在顽强地摇曳着。
而那盏灯的灯芯……赫然是苏青竹的身影!
萧云归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捂着胸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艰涩地低语:
“火已燎原……可代价,是她。”
一阵风吹过,将井中燃尽的灰烬卷起,如同一场黑色的雨,纷纷扬扬,飘向遥远的南方。
灯,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