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掌心托着那枚破碎的“断心玉”,右手捏着剑诀,正竭力运转着《斩我经》的残缺心法,试图镇压体内那股愈发狂暴的力量。
他的皮肤之下,一抹诡异的青玉色光泽正在不断向外渗透,仿佛有一具晶莹剔透的玉石之躯,要撑破他这副血肉皮囊。
一个冰冷、淡漠、不属于他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放弃吧。你已无剑可斩,只剩命可耗。这副躯壳,很快就不是你的了。”那是未来之身的声音,充满了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萧云归双眉紧锁,汗如雨下,对识海中的嘲讽充耳不闻。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掌心那枚滚烫的断心玉上。
百年了!
从师尊被定为叛徒,青霄一脉沦为宗门之耻的那天起,一个问题就像毒蛇般日夜噬咬着他的内心。
师尊封剑,为何不传下一字半句?
为何不曾对任何外门弟子有过任何交代?
为何要任由“青霄”这个名字,蒙受百年的污名与唾骂?!
他不信!那个如山般伟岸的师尊,绝不会是贪生怕死的叛徒!
“告诉我……为什么!”
一声压抑的低吼,萧云归猛地抓起身旁的归一剑,毫不犹豫地,“噗”的一声,将冰冷的剑锋刺入自己左胸心口三寸之处!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识海中未来之身的低语。
萧云归借着这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强行凝聚起濒临溃散的神识,将所有意念如同一根钢针,狠狠刺入断心玉中!
“告诉我!!!”
嗡——
断心玉仿佛被这股决绝的意志所引爆,骤然间光芒大放,烫得几乎要将他的手掌烧焦!
一片模糊的景象,终于在玉石内部缓缓浮现。
那是一座比灰奴儿所见更加深邃的地宫,地宫中央,是一座由无数断剑组成的巨大剑阵。
一名青袍身影正孤独地盘坐在剑阵中央,双手结着玄奥的法印。
在他的头顶,悬浮着九柄锈迹斑斑的断剑,每一柄都散发着足以镇压神魔的恐怖气息。
那身影,正是他的师尊!
紧接着,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是执法长老!
“九星即将连珠,九幽之门大开在即。唯有身具‘归’姓皇族之血,并以《斩我经》修炼出先天剑体者,方可化为‘人桩’,引动九剑归位,镇压灵眼。”
“萧云归……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我们为今日准备的祭品。”
“而你,作为他的师尊,你的任务,就是在他成器之前,替他承受这第一波反噬,并用你的死,彻底斩断他的尘念,让他心无挂碍地……走上祭坛。”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咔嚓!
断心玉上,猛地崩裂开一道更深的痕迹。
一道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残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歉疚,在萧云归的识海中最后一次回荡。
“孩子……对不起……”
萧云归猛然睁开双眼!
那双漆黑的瞳孔中,血丝密布,犹如蛛网,但眼中没有了迷茫,没有了痛苦,只剩下一种焚尽苍穹的冰冷和死寂。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将插在心口的归一剑拔出。
鲜血顺着剑锋流淌,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滚油落入冰水。
他没有低头去看伤口,而是慢慢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诡异的血月。
“呵呵……”
一声低沉的笑,从他喉间溢出。
“呵呵呵呵……”
笑声越来越大,却不带丝毫暖意,反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
“原来……我不是叛徒的弟子……”
“我他妈的,是他们早就准备好,要拿来杀了献祭的‘剑桩’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然起身!
一股冲天的剑意,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暴戾之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身侧的归一剑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嗡鸣,剑身剧烈颤抖,竟似要脱手飞去!
不远处的孤灯下,风葬僧脸色一变,手中的笔再也无法握稳。
他看着萧云归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背影,提笔在纸上疾书。
这一次,墨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此去轮回井,非为改命——是斩命根!”
就在这肃杀的气氛攀升到顶点的时刻,锻剑池边,一直跪在地上的灰奴儿,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脸上布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耳中,那万千剑魂的低语、怨恨、渴望……在这一刹那,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颤栗与哀嚎。
万剑齐哭!
一个惊恐到极致的声音,从所有剑魂的共鸣中,传入他的脑海。
“他来了……”
“持锤的人……”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