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坐在陈家公馆二楼书房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民国二十八年深秋的上海。阳光勉强穿透薄雾,洒在外滩那些宏伟的西式建筑上,黄浦江上船只鸣着汽笛,乍一看,竟有几分畸形的繁华与平静。
他手里端着一杯微凉的红茶,目光落在窗外,眼神却没有任何焦点。
距离码头那场惊心动魄的物资争夺战,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表面上,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
特高课那边,佐藤一郎因为“成功”挫败了多方势力的抢夺,并将黑锅精准地扣在了那伙倒霉的土匪头上,受到了上级嘉奖。他心情颇佳,对陈默这个“福将”更是和颜悦色,几次召见,言语间不乏拉拢之意。
76号的李士群,虽然损失了些人手,但在陈默“主动”让渡的一部分商业利益安抚下,也暂时按下了疑心,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前两天还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陈默参加他小妾的生日宴。
军统的“毒蜂”也如愿拿到了部分“战利品”,对他这个神秘而高效的“合作者”信任倍增,近期传递来的情报请求也更多、更深入。
就连一直像幽灵一样盯着他的南造云子,最近似乎也消停了些,不知道是在酝酿新招,还是真的暂时放松了警惕。
父亲陈怀远不再像之前那样忧心忡忡,反而开始将家族更多产业交到他手上打理,似乎真的相信儿子只是个运气好到爆棚、擅长左右逢源的商业奇才。
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陈大少爷,依旧是上海滩那个风头最劲、手眼通天的年轻富豪,周旋于各方之间,游刃有余。
…
但陈默心里清楚,这他妈全是假象。
这平静,就像黄浦江面那层薄薄的油污,看着光鲜,底下全是肮脏和暗流。他甚至能闻到那股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少爷,车备好了。”管家福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默放下茶杯,脸上那种属于“陈默”的深思和锐利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子。
“知道了,这就下去。”
今天他要去参加一个由日本商工会议所举办的联谊酒会。请柬是佐藤亲自派人送来的,点名要他出席。这种场合,他必须去,而且必须演好那个“醉心商业、偶尔能为皇军提供些帮助”的开明绅士。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意大利定制西装。镜子里的青年,眉目俊朗,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看都是个养尊处优、不识愁滋味的富家公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身皮囊
…
酒会设在虹口一家日式高级料亭。和风庭院,假山流水,穿着和服的侍女悄无声息地穿梭。
陈默一到场,立刻就成为了焦点。几个日本商社的代表主动围上来,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和他寒暄。佐藤一郎远远看到他,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陈默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日语流利得如同母语,时而举杯,时而谈笑,将那个“精通日语、熟悉日本文化、对合作抱有极大热情”的陈少爷演得淋漓尽致。
他甚至主动和特高课的几个中层军官聊起了最近的股市波动,言之有物,引得对方频频点头。
一切都完美无瑕。
…
但就在这一片“和谐”之中,陈默敏锐地捕捉到几丝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