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铜烟杆的终极形态(2 / 2)

这不是巧合。

从昨夜熔铸青铜圆片开始,一切就在按某种古老的轨迹运行。那枚圆片,是他根据父亲遗留的手稿,在灶膛余火中熬炼七种不同年代的铜钱所得。每一块铜钱都来自历代隐农家族成员最后一次耕作后的供奉,蕴含着时间与信念的沉淀。当最后一滴血融入其中,圆片成型的刹那,墙上悬挂的残卷背面竟浮现出新的墨迹——一幅从未见过的地脉网络图,中心正是这口古井。

而现在,井已苏醒。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温度比寻常高出许多,土壤中有细微的震感,像是心跳。他闭目凝神,将意识沉入足底,试图感知更深层的律动。

刹那间,一幅画面涌入脑海:

黑暗的地底,无数根脉交错延伸,宛如血管般搏动。而在最深处,有一团巨大的阴影缓缓挪移——那是巨龟的躯体。它的四肢由千年铁杉木化石构成,背甲上刻满星图般的符文,每走一步,便引动一次地气潮汐。而它的头部,竟镶嵌着一颗浑浊的眼球,瞳孔深处映着一个人影——正是他自己。

陈砚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后背。

他终于明白为何父亲临终前反复叮嘱:“莫让龟眼见你。”

原来,巨龟并非单纯的灵兽或阵法载体,它是“守墓者”,也是“审判者”。每当新任隐农试图接续地脉,它便会觉醒,以目光审视来者是否配得上这份传承。若不合格,便会被视为侵扰者,直接抹除。

而刚才那一声集体低语,正是地脉中残留的历代隐农之魂在回应他的召唤。

他们认可了他。

但这不代表危险解除。

相反,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他缓缓站起,将暖窠收回工具包,取出一把短柄锄头。锄头柄是紫檀木,顶端刻着“耕心”二字,据说是初代隐农亲手所制。他蹲在井边,沿着光痕指引的方向,轻轻刨开表层泥土。

随着泥土翻开,一道银白色的丝线显露出来。

那不是金属,也不是植物根茎,而是一种介于实体与能量之间的存在——地脉丝。它柔软如发,却坚韧无比,轻轻一碰便散发出微弱荧光。陈砚小心翼翼将其提起,发现丝线尽头连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牌,半埋于土中。

玉牌呈月牙形,正面雕着一只闭目的牛,背面则是一行小篆:“耕者不问天,唯土知真名。”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息壤令”,传说中能调用一方土地元气的信物。百年前,它随最后一位大隐农失踪,从此成为禁忌之物。据说谁持有它,谁就能短暂唤醒沉睡的“息壤”——一种可自行生长、修复万物的神秘土壤。

但现在的问题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明显是被人刻意埋藏于此,等待他来发现。

难道……有人早已预料他会走到这一步?

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名字,最终定格在一个模糊的身影上——那位总在村口茶摊晒太阳的老翁。老人从不说话,只用一枚铜钱压住茶碗,每逢月圆之夜便消失不见。他曾三次看见那枚铜钱的纹路与残卷上的符号一致。

也许,那人根本不是村民。

也许是……前任隐农的残念,或是某种化身。

他将息壤令收入怀中,重新望向北方。

巨龟的脚步虽已停滞,但并未退回。它停在了祠堂门前,仿佛在等待什么。

他知道,接下来必须进入钟楼。

那里藏着“璇玑图”的主轴机关,唯有启动它,才能彻底掌控地脉走向。否则,即便他能暂时压制陆子渊的侵蚀,也无法阻止巨龟继续破坏村庄根基。

他迈步前行,步伐稳健。

沿途的景象悄然改变。原本枯黄的野草开始返青,田埂上的老梨树抽出嫩芽,甚至连空气都变得湿润清新。这是地脉复苏的征兆,说明他手中的烟杆确实在引导正向循环。

然而,越是接近祠堂,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越强烈。

仿佛有一双眼睛,始终锁定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他踏上祠堂台阶时,大门自动开启,吱呀声划破寂静。

厅内供桌依旧,香炉冷灰,祖先牌位整齐排列。但在最深处的暗格前,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背对着他,手中握着一支同样的铜烟杆——只是那杆子通体漆黑,稻穗纹路竟是倒生的。

“你来了。”那人低声说,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比我想象中快。”

陈砚停下脚步,右手悄然按住腰间锄头。

“你是谁?”

那人缓缓转身。

面容苍老,皱纹纵横,可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幽火。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我是三十年前没能完成仪式的人。也是……差点让你父亲死在井底的那个‘失败者’。”

陈砚心头一震。

他听说过这段往事。

三十年前,父亲曾尝试唤醒地脉,却因外力干扰导致失败,险些被反噬致死。当时主持仪式的,正是下一任候选隐农——一名天赋极高却心志不坚的年轻人。他在关键时刻动摇,致使能量失控,最终被逐出宗族,生死不明。

眼前之人,竟是他?

“陆子渊没杀你。”陈砚冷静道。

“他不需要。”老人冷笑,“他让我活着,亲眼看着土地一天天腐化,看着孩子们生病,看着庄稼枯死。他说,这才是最狠的惩罚——让你明白,你本可以救所有人,却因为怯懦失去了资格。”

他举起黑烟杆,指向陈砚:“但现在,我有个机会弥补。只要你交出白骨杆,让我重启仪式。”

“然后呢?”陈砚问,“让陆子渊借你的手完成侵占?”

“我不在乎谁主宰。”老人声音陡然提高,“我在乎的是土地能否重生!就算代价是我的灵魂,我也愿意!”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杆,一道黑雾席卷而出,直扑陈砚面门。

陈砚旋身避让,同时抽出锄头格挡。两杆相撞,发出金石交鸣之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顺势反击,烟杆横扫,蓝光乍现。老人仓促招架,却被震退三步,嘴角溢出血丝。

“你果然得到了真正的认可。”老人抹去血迹,眼中竟浮现出一丝欣慰,“可你知道吗?每一次唤醒地脉,都会加速巨龟的觉醒。它不只是守护者,更是平衡的执行者。若无人牺牲,天地不容。”

陈砚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所以,你要代替我成为祭品?”

“不。”老人摇头,“我是来告诉你——真正的钥匙,从来不在杆子里。”

他猛地将黑烟杆插入地面,用力折断。

咔嚓一声,杆身断裂,从中滚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种子。

“这是‘根心籽’,初代隐农的心脏所化。唯有将它种入地脉中枢,并以血脉浇灌,才能永久平息动荡。而持有白骨杆的人,必须亲自完成这一过程。否则,十年之内,大地将彻底崩坏。”

陈砚怔住。

原来如此。

难怪历代隐农寿命皆不过五十。他们不是老死的,是耗尽生命滋养土地而亡。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烟杆,那湛蓝的光芒似乎也在回应他的思绪,轻轻脉动,如同心跳。

“那你为何还要阻拦我?”他问。

老人苦笑:“因为我怕。怕你也会走上这条路。怕我又一次眼睁睁看着亲人赴死,却无能为力。”

陈砚缓缓走近,伸手扶住老人摇晃的身体。

“我不是你。”他说,“但我理解你。”

他将息壤令取出,放在供桌上。

“我会完成仪式。但不会让土地再失去守护者。我会找到第三条路——既能唤醒生机,又不必以命相换。”

老人望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那么,去吧。”他轻声道,“钟楼顶上,有扇看不见的门。只有带着两件信物的人,才能推开它。”

陈砚转身离去。

身后,老人盘膝坐下,手中握着半截断杆,静静望着祖先牌位,喃喃道:“爹,我回来了。”

当陈砚登上钟楼顶层时,天光正好穿透云层。

他手持烟杆,怀揣息壤令,站在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前。

他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但他知道,无论里面藏着怎样的真相,他都必须走进去。

因为他不只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脚下这片,曾养育无数代人的土地。

他抬起手,轻轻推门。

门开了。

一道璀璨的光,迎面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