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工具包带,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底座下的土猛地一沉,像有什么在地下翻身。紧接着,整片土地开始轻微震颤,仿佛一头巨兽在舒展身体。远处国道的裂缝已经半米宽,青铜构件完全露出来,表面刻满古老符文,随着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陈砚站着没动,一步也没退。他知道,接下来的六天,决定着这片土地的命运。二十四节点一旦全部启动,沉睡百年的“耕-水联动系统”就会重启,地气回归,毒菌消散,农田重回自然循环。可要是失败,或者被人中途打断,地脉就会彻底断裂,土地枯死,三代之内再也长不出庄稼。
风又吹了起来,撩起他的衣角,也翻动残卷最后一页。那上面,爸爸用极小的字写了一句话:“若你看到这里,说明它选中了你。”
他缓缓抬头,望向远方起伏的山峦。晨光刺破云层,洒在田野上,像一场无声的召唤。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从工具包最底下拿出一枚铜铃,那是爸爸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唯一东西。铃身刻着一个“引”字,摇起来没声,却能在特定频率下和地脉共振。据说,这是陈家祖辈用来沟通“地心之声”的信物,唯有血脉纯净、心意坚定者才能激活其共鸣。
他把铜铃挂在腰间,背起工具包,迈步走向下一个节点——北岗暗渠入口。
身后,水车基座缓缓升起一道微弱的光柱,直冲云霄,转瞬即逝。
大地的心跳,已经开始加速。
通往北岗的小路早已荒废多年,杂草高过膝盖,碎石间偶尔可见断裂的陶片与锈蚀的铁钉。陈砚走得缓慢而谨慎,每一步都试探着脚下土壤的质地。他知道,“地龙”虽已苏醒,但它的觉醒并非善意,而是警戒。一旦感知到外来干扰或恶意侵入,整套系统可能提前崩溃,甚至引发地脉逆流,造成区域性塌陷。
他停下脚步,蹲下查看一处裸露的岩层。指尖抚过岩石表面,感受到一丝异样的温热。翻开笔记,找到对应坐标标记:“庚申位,土温升二度,宜缓行。”他点点头,改走西侧缓坡。
途中,他经过一片废弃的梯田。那里曾是全村产量最高的红薯地,如今却寸草不生,土地呈灰白色,像是被火烧过。他蹲下抓了一把土,轻轻捻开——颗粒干硬,毫无黏性,连最普通的蚯蚓都无法存活。
这就是“丰产三号”的杰作。
那种所谓的新型肥料,实则是通过基因改造培育出的吞噬型真菌孢子,以土壤有机质为食,繁殖极快,能在三年内将沃土变为死地。而推广它的,正是当年与父亲共事的陆子渊。此人如今已是农业科技公司的区域负责人,打着“现代化农业改革”的旗号,强行推行统一施肥标准,禁止农户使用传统堆肥与轮作制度。
陈砚握紧拳头。他终于明白,这场斗争不只是修复水利,更是夺回土地的话语权。
抵达北岗暗渠入口时,已是午后。洞口被巨石半掩,藤蔓垂落如帘。他用短刀清理障碍,发现石壁上有刻痕——一组古老的符号,与残卷中的符文极为相似。他取出铜铃,轻轻一振,铃声无声,但石壁竟微微震颤,尘土簌簌落下。
机关未毁。
他深吸一口气,将残卷覆于石面,口中默念:“水引脉,车为钥。”
片刻静默后,轰然一声,巨石缓缓移开,露出幽深通道。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铁腥味,像是地下水与金属长期浸泡后的气息。
通道内部结构奇特,非人力所能凿成。墙壁光滑如镜,似经高温熔铸,每隔一段便有一盏铜灯镶嵌其中,灯芯竟仍有微弱绿光闪烁,不知靠何种能源维持百年不灭。
他沿阶而下,脚步回声在空廊中反复震荡。约行三百步,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地下大厅赫然显现,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型齿轮装置,由青铜与陨铁铸成,直径逾十米,表面布满符文沟槽,宛如星辰轨迹。
这是“耕-水联动系统”的第二节点——北岗中枢。
他走近观察,发现齿轮下方有一处凹槽,形状与芯片吻合。但他没有立即插入,而是先展开残卷,对照图纸确认位置。一旦错误操作,可能导致能量反噬,甚至引爆地下蓄能池。
正当他凝神测算时,头顶传来细微响动。
他猛然抬头。
阴影中,一双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
那人站在高台边缘,身穿黑色风衣,手中握着一台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
“我就知道你会来。”声音沙哑而熟悉。
是陆子渊。
“你父亲没能阻止我们,你也一样。”他缓缓走下台阶,“你以为你在拯救土地?不,你在唤醒一场灾难。这套系统早已过时,它束缚了农业的发展。我们需要的是效率,是标准化,是可控的产出!而不是靠什么‘地脉感应’‘祖训口诀’这种迷信玩意儿!”
陈砚没有回答。他缓缓将残卷收入怀中,右手悄然摸向腰间的铜铃。
“你们毁了土,还要毁掉最后的自救机制?”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你们用‘丰产三号’榨干地力,让农民依赖你们的种子、你们的肥料、你们的检测标准。这不是进步,是奴役。”
“可这就是未来!”陆子渊冷笑,“顺者昌,逆者亡。你父亲不懂,所以死了。你现在还有选择——交出残卷和芯片,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陈砚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说我父亲死了?”他轻声道,“可我觉得,他还活着。活在这片土里,活在这条渠中,活在每一个记得真相的人心里。”
话音未落,他猛然摇动铜铃。
无声的震荡瞬间扩散,整个大厅剧烈震动。青铜齿轮开始缓缓转动,符文逐一亮起,绿色光芒如血液般在沟槽中流淌。
陆子渊脸色骤变,举枪欲射,却被突如其来的地动掀翻在地。
“你疯了!系统还没校准,强行启动会——”
“我知道。”陈砚站上平台,将芯片插入凹槽,“但我等不了了。”
轰隆巨响中,北岗中枢全面激活。
与此同时,远在十二公里外的第一节点——老泵站遗址,尘封已久的水车基座喷涌出清泉,直冲天际。
二十四节点,已然开启六座。
倒计时,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