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让苏清夙和岳沉岳都愣住了。
楚元珩深吸一口气,一段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童年往事,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记得,璃音九岁生辰那年,也就是惨案发生的那天。皇室……本打算派太子哥哥,亲自前往清徽山贺寿。”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就连徐璃音自己,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皇室太子,亲自为一个臣子之女贺寿?这在整个大岷王朝的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殊荣。
楚元珩的思绪飘回了那个遥远的午后,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小皇子。“当时父皇并未透露任何关于婚约的消息,行事非常低调,似乎在担心节外生枝。但他对此事的重视,却非同寻常。他竟打算让太子哥哥,带着三位禁军统领和足以媲美藩王纳贡的重礼前去祝贺。”
“那时的我,对此完全不知情,只觉得万分奇怪。尊贵无比的太子哥哥,为何要跑去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平民女孩贺寿?我跑去问他,太子哥哥只是冲我神秘地微笑,什么也没告诉我。但我能看得出来,他没有丝毫被强迫的委屈,眼神里反而充满了期待,仿佛要去见的,是什么极其重要的人。”
说到这里,楚元珩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可是,就在太子哥哥即将带着仪仗和禁卫军出发的前一天,”他的声音陡然转冷,“西北边境,突然传来急报,说有小股敌国游骑骚扰边镇。那本是一件小事,按惯例交由边将处理即可。但那封急报却写得惊心动魄,夸大其词,父皇不知为何竟信以为真,立刻下令全城戒严,并派太子哥哥代他去城防大营坐镇,安抚军心。就因为这件‘突发’的军情,皇室最终没有一人能去成清徽山。等到徐家惨案的消息传来时,京城戒严尚未解除,一切……都太迟了。”
“骚扰?”苏清夙听到这两个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我想起来了!我们流萤阁也接到了徐伯伯的请柬!师尊当时还精心准备了一柄用‘紫电流萤’扇骨做的拂尘作为贺礼。可就在出发前两天,我们山门外突然来了一群来历不明的邪派妖人,日夜在山下叫骂挑衅,虽然不成气候,却烦不胜烦。整个门派都被他们搅得鸡犬不宁,忙于应付,最终也错过了璃音姐姐的生辰宴!”
“他奶奶的!一帮畜生!”岳沉岳听完,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坚固的木桌被他砸出一个深深的拳印。他怒目圆睁,破口大骂道:“我说怎么这么巧!我师父当年也提过,他也接到了请柬,正准备带门中精锐去给徐盟主捧场。结果也是在出发前,山里几头被封印的老妖兽不知被谁解开了封印,冲出来作乱。我们五岳门上下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把那几头畜生重新镇压回去!等事情平息,徐家……徐家已经没了!”
三段来自不同地方的回忆,如同三块失落的拼图,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一个恐怖而清晰的真相,浮现在四人面前,让他们不寒而栗。
那根本不是巧合。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规模庞大、算无遗策的惊天阴谋!
在徐家寿宴那天,一股看不见的黑手,同时向大岷王朝的皇室、流萤阁、五岳门,以及几乎所有与徐家交好的名门正派,发动了精准的“骚扰”。他们用各种看似“合理”的突发事件,将所有可能伸出援手的人,全都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最终,能够去参加那场“鸿门宴”的,只剩下那些早已被收买、或是心怀叵测的江湖败类。他们撕下伪善的面具,在韩忠厚的带领下,变成了一群扑向羔羊的饿狼。
徐璃音的脸色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一直以为,是父亲的声望不再,是世人的愚昧和贪婪,才导致了满门被屠的悲剧。她从未想过,在那背后,竟有这样一只翻云覆覆雨的巨手,将她全家推向了孤立无援的绝境。
楚元珩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
一轮皎洁的明月,正高悬于天际,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洒满了落霞镇的街巷,却照不透那暗堡中潜藏了十年的深沉恶意。
“时辰,差不多了。”他回过头,目光依次扫过三位伙伴的脸。岳沉岳的愤怒,苏清夙的惊惧,徐璃音的仇恨,所有人的信念,都在这一刻因共同的敌人而汇聚。他原本的忧虑与焦躁,已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决然所取代。
心境的迷雾,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真相与伙伴们的决心,撕开了一道裂口。
“不管韩忠厚背后站着谁,也不管这潭水下藏着怎样的巨兽。”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今夜,我们便亲自去那暗堡,将这池水,彻底搅浑。哪怕只能看到一丝真相,也胜过在这里坐以待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
“韩忠厚,或许只是个看门的。而我们,要去敲的,是地狱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