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夙瞬间就被这热闹的景象彻底吸引了。她像一只刚挣脱樊笼的鸟儿,叽叽喳喳,对什么都感到新奇。一会儿被路边那个用糖稀吹塑出各种惟妙惟肖动物造型的糖人摊子勾去目光,一会儿又对首饰铺子里那些闪闪发光的珠钗耳环好奇不已。
岳沉岳则目标明确,他那魁梧的身躯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四处拉着路人,用他那瓮声瓮气的声音打听:“老乡,劳驾问一下,这镇上哪家客栈最大最气派?哪里的酒楼菜最好吃?”
徐璃音自幼在与世隔绝的徐家山庄长大,之后便是长达十年的魂魄飘零,在死寂断魂谷中游荡。她从未见过如此繁华拥挤的景象。人群的喧嚣、各种气味的混合、陌生人无意间的肢体触碰,都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与无措。她下意识地向易容后的楚元珩身边靠了靠,仿佛只有在他那沉稳的气场范围内,才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全。这尘世的喧嚣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与断魂谷那永恒的死寂形成了太过强烈的、几乎让她无法承受的反差。
楚元珩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他在皇城中见过的阵仗远胜于此。他一边留意着周围的环境,防备着任何可能的危险,一边不动声色地倾听着路边行人的闲谈。他希望能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一些关于京城之乱的蛛丝马迹。
很快,岳沉岳便带着一脸的得意回来了。在一个热心路人的指点下,他成功找到了镇上最大、也最负盛名的一家客栈——“迎仙居”。
客栈的伙计本来看他们四人风尘仆仆,衣着普通,脸上还带着几分怠慢。可岳沉岳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块纯金打造、入手沉甸甸、正面刻着巍峨山岳图纹的腰牌,“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那掌柜的本来正低头拨着算盘,闻声抬头只瞥了一眼那腰牌,脸上的神情立刻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从敷衍瞬间变成了极致的谄媚。他连忙从柜台后绕出来,一路小跑,点头哈腰地迎上前来,恭敬地说道:“哎呀!原来是五岳门的贵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贵客海涵。几位客官里边请,一切用度开销,都记在账上便是。”
这枚腰牌,不仅仅是身份象征,更如同一张没有上限的信用令牌,是五岳门核心弟子行走江湖时,身份与财力的最佳证明。
苏清夙见状,眼睛一亮,立刻凑到伙计面前,兴奋地问道:“小二哥,这城里哪里有最好的绸缎庄和胭脂铺呀?快告诉我!”
四人顺利入住。客栈给他们安排了二楼最安静的两间相邻的上房。苏清夙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嚷着要洗热水澡,除去连日来的风尘与血腥气。她不由分说地拉着徐璃音进了其中一间房,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巨大的柏木桶里很快注满了热气腾腾的水,水面上还撒着店家贴心准备的、散发着清香的玫瑰花瓣。苏清夙欢呼一声,像条快活的鱼儿,率先跳了进去,溅起一片水花。
徐璃音却有些迟疑。她静静地站在桶边,看着那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视线,记忆的闸门仿佛被这温暖的湿气悄然打开,将她拉回了遥远的童年。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也总是这样为她准备好洗澡水,用那双无比温柔的手,帮她擦拭乌黑的长发,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那时的温暖与安宁,是她魂牵梦绕却再也回不去的过往,是支撑她度过十年孤寂岁月的一点微光。
“璃音姐姐,快下来呀,水温正好,可舒服啦!”苏清夙在桶里向她招手,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徐璃音回过神,默默地解开被血污和尘土弄得僵硬的衣衫,缓缓步入水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从每一寸肌肤一直渗透到冰冷的心底。连日来的疲惫、紧绷的神经、以及内心深处那化不开的悲伤与仇恨,似乎都在这温暖的水中,被一点点地抚平、消融。她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几乎让她落泪的安宁。
“谢谢你,清夙。”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柔软。
苏清夙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