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覆盖下肢的厚重骨甲上,那些流淌的粘稠黑玉光泽(熔炉死核物质)……骤然……变得活跃起来,如同沸腾的沥青,贪婪地蔓延,试图覆盖、吞噬那些冰霜消融后留下的、更幽邃的阴寒气息!
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沉重、带着强烈吞噬本能的异物感……顺着腰部融合处……丝丝缕缕地……向上侵蚀!目标……直指陈七童残存的上半身……和他手中紧握的……那枚冰冷的阴佩!
这孽骸之足……它……在渴求!渴求阴佩的力量!
“呃!”
陈七童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腰部融合处传来剧烈的撕扯感和一种诡异的“吮吸”感!仿佛那孽骸下肢拥有了独立的意志,正张开无形的巨口,贪婪地想要将他整个人连同那枚玉佩一起吞噬!
他下意识地,那只扭曲的、覆盖着暗红骨鳞的右臂骨爪……更加死死地……捂住了腰间的阴佩!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绝不能被吞噬!这是小阴留下的唯一念想!是瘸叔用命换来的谜题钥匙!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最后联系!
然而,孽骸下肢传来的吞噬力量……越来越强!冰冷的异物感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脊柱向上蔓延!熔岩双瞳中,那冰冷的暗红与混沌灰白光芒……似乎……也染上了一丝……不受控制的……贪婪血色!
船尾,篾玉艄公那两点昏黄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陈七童与孽骸下肢这无声而凶险的对抗。
他那布满沟壑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船篙的枯手……食指上那枚“篾玉”指环……幽光……似乎……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
沙哑的声音,如同从幽冥深处刮来的寒风,带着一种洞悉宿命的冰冷,再次响起:
“器……欲……噬……主……”
“心……灯……若……熄……”
“你……便……是……它……”
器欲噬主!心灯若熄,你便是它!
冰冷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陈七童的心脏!这孽骸下肢,这被老余强行熔铸的恐怖凶器,从未真正臣服!它贪婪的本性,在接触到阴佩这同源的“美味”后,彻底暴露!一旦他守护心神的意志(心灯)熄灭,一旦他被这贪婪吞噬同化……那么,陈七童这个人将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一具被熔炉死核、血月意志和阴寒死寂共同驱动的……行尸走肉般的……孽骸怪物!
巨大的恐惧与滔天的愤怒瞬间点燃了残存的意志!不!绝不!爷爷的半条命,瞎婆的死,瘸叔的牺牲,慧明师傅的心灯,阿阴最后的守护……小阴留下的玉佩……这一切的一切,岂能在此刻被这冰冷的凶器吞噬?!
“吼——!!!” 一声混合了痛苦、暴怒与不屈意志的咆哮,从陈七童残破的胸腔中炸开!并非声音,而是狂暴的意念冲击!熔岩双瞳中,那冰冷的暗红与混沌灰白光芒……猛地……燃烧起来!强行压下了那一丝被引动的贪婪血色!
他不再被动抵抗!残存的意志如同燃烧的火焰,不顾体内能量冲突的剧痛,疯狂地……向着腰部以下……那孽骸下肢的核心……狠狠……压去!
镇压!用意志镇压它的贪婪本能!
同时,他那死死捂住阴佩的骨爪,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守护!用身体守护这最后的联系!
这是一场发生在方寸小船之上的、无声的、却凶险到极致的意志角力!是陈七童残存的“人性”与孽骸下肢那冰冷的“器性”的生死搏杀!
昏黄的灯光下,他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孽骸下肢的骨甲上,熔炉死核的黑玉物质与阴寒死寂的惨白冰霜疯狂交织、对抗、吞噬!腰部融合处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与骨骼摩擦声!暗银色的血液如同小溪,沿着骨甲的缝隙不断流淌,滴落在乌沉的船板上,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次意志的冲击,都像在刀尖上行走。剧痛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
篾玉艄公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一个漠然的看客,唯有指环上那点幽光,在陈七童意志即将崩溃的边缘,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仿佛在提醒,又仿佛……在无声地施加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终于——
孽骸下肢核心深处那股贪婪的吞噬意念……在陈七童近乎燃烧灵魂的意志镇压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毒蛇……不甘地……缓缓……退缩了!骨甲表面沸腾的黑玉物质渐渐平息,蔓延的冰冷异物感也如潮水般退去,缩回了腰部融合处深处。
惨白的冰霜停止了消融,依旧覆盖着部分骨甲,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陈七童如同刚从绞刑架上被放下,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松,半跪在船头,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劫后余生的战栗。熔岩双瞳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但那一丝不屈的火焰,依旧顽强地燃烧着。
他……暂时……赢了这一局。
篾玉艄公昏黄的目光,似乎……在他心口那片破碎血肉深处……那盏被阿阴最后光芒点燃、此刻因意志燃烧而显得更加微弱的“心灯”上……停留了一瞬。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缓缓道:
“火……种……未……灭……”
“倒……是……像……他……”
像谁?爷爷陈三更?还是……别的什么人?
陈七童喘息着,巨大的疲惫和剧痛让他无法深思。他抬起头,熔岩双瞳带着深深的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望向船尾那神秘莫测的存在。
这忘川之舟,是暂时的庇护所,却也是巨大的谜团漩涡。阴佩、孽骸、劫数……篾玉知道太多,却如同吝啬的守墓人,只肯抛出只言片语的谜题。
“你……究竟……是谁?” 他嘶哑地问,声音破碎不堪,“这玉佩……这劫数……到底……”
篾玉艄公没有回答。他握着船篙的枯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这一次,并非点向水底骸骨,而是……指向了……小船前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粘稠、仿佛连青铜古灯的光芒都要被吞噬的……幽暗水域!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沉重,直接烙印在陈七童的识海:
“路……尽……”
“门……开……”
“持……玉……叩……门……”
“生……死……自……择……”
路尽?门开?持玉叩门?生死自择?
陈七童顺着篾玉所指的方向,熔岩双瞳猛地收缩!
只见前方汹涌的忘川暗流,在青铜古灯光芒勉强触及的边缘,水流诡异地……平静下来!不,不是平静,而是……凝固!一片庞大到无法估量的……幽暗阴影……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的背脊……缓缓地……从粘稠如墨的河水中……浮现出来!
那并非河床!而是一道……巨大无比、横亘了整个忘川河道的……门!
门扉的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仿佛由无数巨大骸骨熔铸、又经历亿万年幽冥死水冲刷而成的……惨白与暗沉交织的诡异色泽!
门扉表面布满了扭曲、深陷的沟壑,如同干涸的河床,又似某种巨大生物体表的褶皱。无数更加巨大、形态怪诞的骸骨,如同巨钉般深深嵌入这惨白的门体之中,有的斜刺而出,有的半埋半露,构成一幅令人心悸的死亡浮雕。
两扇门扉紧紧闭合,严丝合缝,中间看不到一丝缝隙,仿佛亘古以来就未曾开启。门缝的位置,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竖直的……黑暗刻痕!刻痕边缘,流淌着粘稠如沥青、散发着微弱暗红光泽的……不明物质,如同永不凝固的污血。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古老、冰冷到足以冻结时空的……死寂气息……从这道巨大的骸骨之门上……弥漫开来!这股气息……远超狱卒长!甚至……隐隐凌驾于血月意志的投影之上!它并非暴虐的毁灭,而是一种……绝对的、漠然的、如同宇宙归墟般的……终焉死寂!
仅仅是远远感知到这股气息,陈七童就感到灵魂仿佛要被冻结、碾碎!孽骸下肢那沉重的骨甲表面,瞬间再次凝结出厚厚的惨白冰霜!腰间的阴佩……那股冰冷的悸动……骤然……变得无比剧烈!仿佛受到了门后某种存在的……强烈召唤!
幽冥之门?轮回之扉?还是……通往更恐怖存在的入口?
“持玉……叩门……” 篾玉沙哑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词,在陈七童识海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生……死……自……择……”
生路?死路?选择?
陈七童看着那横亘忘川、散发着终焉死寂的骸骨巨门,又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冰冷阴佩,再感受着腰部以下那沉重、冰冷、充满毁灭与贪婪本能的孽骸之足……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如同这忘川之水,冰冷地淹没了他。
前路,是未知的幽冥之门。
身后,是血月与狱卒长的无尽追杀。
足下,是时刻欲噬主的凶器。
手中,是引动劫数的谜玉。
心中,是微弱的、燃烧的魂灯。
小船,在篾玉艄公那枯槁之手的指引下,正无声而平稳地……朝着那道散发着终焉死寂的骸骨巨门……漂去。
昏黄的灯光,在无边幽暗的忘川之上,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