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锈味混合着浓重的水汽与……一种仿佛沉淀了千万年亡魂哀嚎的绝望气息,如同粘稠的冰水,灌满了陈七童的鼻腔和肺腑。
他瘫在第三竖井入口冰冷的边缘,粗重的喘息带着血沫,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巨大的贯穿伤和腰椎连接刀鞘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身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巨大的方形竖井口如同洪荒巨兽贪婪张开的喉咙,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空洞与死寂。断裂腐朽的木质平台碎片散落四周,如同巨兽啃噬后残留的残渣。
粗大如蟒、锈迹斑斑的铁链从黑暗深处垂落,一部分缠绕在井口边缘锈蚀的金属绞盘上,更多的则无力地垂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发出沉闷的、金属疲劳的“嘎吱”声。
甬道中惨绿的磷光在这里变得稀薄而扭曲,仅仅能照亮井口边缘方寸之地,反而将下方那深邃的黑暗衬托得更加浓重、更加……饥饿。
“葬矿 第三竖井”。
墙壁上那几个巨大、模糊、被厚厚暗红色锈迹覆盖的蚀刻字迹,在摇曳的磷光下如同凝固的污血,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身份与不祥。
希望?瘸叔指引的葬矿城就在这深渊之下。但陈七童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冰冷的沉重。
刚才竖井深处骤然爆发的怨念洪流和刀鞘(或者说鞘中凶物)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都预示着下方绝非坦途,而是更加凶险的幽冥魔窟。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布满血丝的目光死死锁定了井口边缘那些垂落的、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链。这是唯一的“路”。利用它们,或许能滑下去。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冰冷、带着无尽贪婪和暴戾的意念波动,如同烧红的钢针,猛地……从紧贴胸膛的刀鞘深处……狠狠刺入陈七童的识海!是虺骨刃!它在刀鞘濒临破碎的封印牢笼中疯狂躁动!传递出强烈的……兴奋、渴望……以及……一丝忌惮?
仿佛竖井深处,存在着某种让它极度“渴望”又本能感到“危险”的东西!这躁动是如此剧烈,以至于刀鞘本身都剧烈地震颤起来,鞘身上那些惨白的裂痕不安地闪烁着微弱的暗红光芒,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腰椎连接处传来的撕裂感和沉重感骤然加剧!
“呃……” 陈七童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左手扭曲的骨爪下意识地死死抠住了冰冷的地面,指骨与粗糙的砂石摩擦,渗出暗银色的液体。
他强行压下识海中翻腾的暴虐意念,残存的理智在疯狂呐喊:下去!必须下去!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是被石髓活尸追上,还是被这刀鞘彻底吸干,或者……被鞘中凶物破体而出!
求生的意志再次压倒了痛苦与恐惧。他喘息着,积攒着这具残躯内最后一点残存的力量。目光扫过那些垂落的铁链,最终锁定了一条相对完整、锈蚀稍轻、且末端缠绕在井口一个巨大金属基座上的粗大铁链。
行动!
他用那只扭曲、几乎报废的左手骨爪,死死抠住地面凸起的岩石和金属接缝,拖着沉重如山的刀鞘下肢,一点一点……向着那条选定的铁链……挪去。动作缓慢而痛苦,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肌肉纤维断裂的闷响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刀鞘末端在粗糙的地面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嘶啦”声,在死寂的竖井口显得格外惊心。
短短几丈的距离,却如同跨越刀山火海。当他终于挪到那条粗大铁链旁时,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冰冷的粘液)和暗银色的血污浸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伸出左手骨爪,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冰冷的、布满尖锐锈蚀凸起的铁链表面。
嗤!
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骨爪上残存的暗红角质层被锈蚀的铁屑刮破。但他毫不在意,反而用断骨死死扣住铁链的缝隙,感受着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和……巨大的重量感。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陈七童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那带来胸腔撕裂般的剧痛),残存的意志如同绷紧的弓弦。他必须将身体的重心,连同那沉重无比的刀鞘,完全转移到这条铁链上,并利用它滑向未知的深渊。
他先用左手骨爪死死扣紧铁链,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铁链的方向……翻滚身体!
轰!
沉重的刀鞘下肢率先砸在冰冷的铁链上,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巨大的反震力顺着腰椎传来,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
紧接着,他残破的上半身也重重地压在了铁链上。冰冷、粗糙、带着尖锐锈蚀的铁链表面,瞬间嵌入他身体各处崩裂的伤口和剥落的骨鳞缝隙,带来新的、撕裂般的剧痛!
他整个人,如同被串在铁签上的残破肉块,以一种极其狼狈而痛苦的姿态,“挂”在了那条粗大的、垂向黑暗深渊的铁链之上!
左手骨爪死死抠着铁链的缝隙,指骨承受着巨大的拉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刀鞘下肢沉重地坠在下方,与铁链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嘶啦——”声。腰椎连接处承受着上下拉扯的巨大张力,仿佛随时会彻底断裂!
剧痛!窒息!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清晰!
更可怕的是,紧贴着他胸膛的冰冷刀鞘,在身体重量完全压在铁链上的瞬间,其鞘身猛地一震!鞘中虺骨刃的躁动意念如同被浇了油的烈火,轰然爆发!
“吼——!!!”
无声的凶戾咆哮在识海炸响!一股冰冷、蛮横、充满了原始毁灭欲望的意念洪流,如同失控的熔岩,顺着腰椎的连接……狂暴地冲击着陈七童的意志!它似乎在嘲笑这具残破容器的脆弱,更在贪婪地吸收着剧痛和恐惧带来的“养分”!
同时,刀鞘那贪婪的吮吸力……骤然……增强了数倍!如同无数根冰冷的吸管,疯狂地抽取着他体内残存的生命精气和冰冷的能量!剧痛与虚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视野开始模糊,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不能松手!松手就是粉身碎骨!
陈七童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咆哮!他将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左手骨爪上,指骨深深嵌入冰冷的铁锈之中,几乎要与铁链融为一体!同时,他尝试着……放松身体,让沉重的刀鞘成为下坠的“锚点”……开始……向下……滑动!
嗤啦——!!!
摩擦声瞬间变得刺耳无比!锈蚀的铁链表面如同无数把钝刀,狠狠刮擦着陈七童的身体和紧贴的刀鞘!暗银色的血液、剥落的骨鳞碎片、以及刀鞘表面本就脆弱的玉质碎屑,如同被剥落的鱼鳞,混合着暗红色的铁锈粉末,在摩擦中簌簌落下,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
剧痛如同凌迟!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刮骨抽筋!身体各处传来火烧火燎的撕裂感!腰椎连接处更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拉扯与摩擦,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分离!
速度在重力作用下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下方深渊涌上来的、更加浓烈的怨念与湿冷气息!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迅速吞噬了上方井口那点微弱的惨绿磷光,将他彻底包裹!
视野一片漆黑!只有身体与铁链摩擦带来的剧痛、呼啸的风声、以及心口刀鞘那贪婪的吮吸感和虺骨刃疯狂的意念冲击,是黑暗中唯一清晰的感知!
下坠!永无止境般的下坠!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陈七童的意识在剧痛、虚弱和虺骨刃意念的冲击下反复沉浮,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突然!
下方不再是纯粹的空洞!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浓重的硫磺味、腐肉恶臭、金属高温灼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亿万生灵在巨大熔炉中哀嚎后沉淀下来的……绝望怨念!
同时,一片……微弱、却极其广阔的光源……从下方深沉的黑暗中……隐隐浮现!
那不是惨绿的磷光,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光芒!光芒并非均匀,而是分布在一片巨大得难以想象的……阴影轮廓之上!那轮廓参差不齐,如同倒悬的、由无数巨大骸骨和锈蚀金属强行堆砌而成的……黑暗山脉!
葬矿城!到了!
生的希望如同强心剂,瞬间刺激了陈七童濒临溃散的意识!但紧随而来的,是更大的危机!
滑落的速度太快了!下方那暗红光源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光源下那巨大阴影上……如同蜂窝般密集的孔洞、扭曲的金属结构、以及……一些缓慢移动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微小光点(可能是某种生物)!
必须减速!否则以这个速度撞上去,必然是粉身碎骨!
“呃啊——!!!” 陈七童发出一声亡命的嘶吼!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和力量,左手骨爪死死扣紧铁链,指骨在巨大的摩擦和拉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随时会彻底断裂!同时,他拼命地扭转腰身,试图让沉重的刀鞘更多地刮擦铁链,增加摩擦力!
嗤啦——!!!!
更加刺耳、更加剧烈的摩擦声响起!火星四溅!覆盖在身体和刀鞘上的残存骨鳞、异化皮肉在剧烈的摩擦下瞬间焦糊、碳化!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腰椎连接处传来仿佛被巨力撕裂的可怕声响!暗银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各处伤口飙射而出!
减速!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反冲力,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震碎!但速度……确实……在一点一点地……降下来!
就在这时!
嗡——!!!
刀鞘深处,虺骨刃的意念猛地……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恶意与……贪婪!它似乎也“感知”到了下方那座巨大城市中蕴含的某种……让它极度渴望的“东西”!在这减速的关键时刻,它竟……悍然……引动了刀鞘中残存的一丝力量!
并非攻击陈七童,而是……猛地……向下……施加了一股……牵引之力!
轰!
猝不及防!陈七童只觉得沉重的刀鞘下肢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向下拉扯!本就濒临断裂的左手骨爪再也无法承受这叠加的巨力!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骨裂声!
陈七童的左手腕骨……彻底……断裂!扭曲的骨爪无力地松开了紧扣的铁链!
“不——!!!”
绝望的嘶吼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身体连同沉重的刀鞘,瞬间失去了唯一的支撑!如同断线的秤砣,朝着下方那片暗红色光芒笼罩的、巨大无朋的……骸骨金属之城……加速……自由坠落!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尖啸!失重的感觉让心脏几乎停跳!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灵魂!
下方,葬矿城那狰狞的轮廓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参差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锈蚀金属尖塔,蜂窝状的巨大矿洞入口,流淌着暗红熔岩(或许是某种污秽的“血液”?)的沟壑……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到最近处一个巨大矿洞口边缘,几个正在蠕动的、散发着惨绿磷光的……石髓活尸身影!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即将撞上那片地狱景象的瞬间——
嗡!!!
紧贴胸膛的冰冷刀鞘,在自由坠落、即将毁灭的巨大冲击威胁下,其鞘身上那道黯淡的暗金真名纹路……再次……爆发出微弱却决绝的光华!
这一次,光华不再是威压或牵引,而是……一种……空间层面的……微弱“缓冲”!
一股混合了玉佩“篾玉”残存的稳固空间本源之力、葬海虺真名权柄对“坠落”轨迹的微弱干涉、以及阿阴印记最后守护意志的……奇异波动,如同一个无形的、充满韧性的“气囊”,瞬间包裹了陈七童和他沉重的刀鞘!
噗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巨石砸入了粘稠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