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深阴冷的骨洞深处,瘸叔如同一具被抽干生机的残破人偶,蜷缩在那块泛着寒光的骨板上。
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姿态,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打断后重新拼接。那条断臂处的覆盖物随着他微弱的抽搐而剧烈抖动,就像风中残叶般脆弱不堪。
从他干裂的嘴唇间不断溢出断断续续的声,这声音如同一个漏气的破旧风箱,又像是垂死野兽的最后喘息。那只曾经锐利的独眼如今彻底失去了神采,只剩下被痛苦和绝望反复折磨后留下的空洞,眼白上布满血丝,瞳孔扩散成一片死寂的灰暗。
浑浊的汗液——或者说某种更为粘稠、带着腐朽气息的液体——正从他全身每一个毛孔渗出,浸透了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衣衫,在身下骨板上洇开一片不断扩大的深色痕迹。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像是生命最后的挣扎,仿佛随时都会在这阴冷的骨洞中彻底熄灭。
而在不远处,老沙那如同枯木般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巨大的颅骨灯座之后。
那盏由不知名生物头骨制成的灯座散发着幽幽绿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而诡异。他宽大的灰黑色麻布袍子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就像一片凝固的阴影。
当他开口时,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在死寂的骨洞中回荡,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冷漠,却又微妙地掺杂着一丝近乎叹息的玩味。
别的……东西
这几个字被他刻意拖长的语调赋予了诡异的生命力,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毒虫,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揣测。这声音在骨洞中形成诡异的回响,如同无数条毒蛇在黑暗中同时吐信,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最后一个音节尚未消散之际,老沙那只枯槁得如同干尸般的右手——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上面布满诡异的黑色纹路——以一种漫不经心却又精准得可怕的动作,朝着陈七童所在的方向凌空虚抓!
嗡——!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潮,瞬间笼罩了陈七童全身。
这力量冰冷而粘稠,仿佛无数条透明的毒蛇同时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
陈七童只觉得全身肌肉瞬间僵硬,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整个人如同被浇筑在一块巨大的寒冰之中。就连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魂佩都在这股力量的压制下剧烈震颤,其中封印的纸马残魂印记和阿阴的真灵烙印仿佛被瞬间冻结,所有的灵性波动都被死死禁锢。
这个简单的字眼如同最后的审判,在死寂的骨洞中激起阵阵阴冷的回音。
老沙那沙哑干涩的嗓音如同生锈的刀锋刮过石板,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简短而粗暴的字眼,那语气就像在驱赶一群待宰的牲畜。
他宽大的黑色袍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对着骨洞一侧那面由无数惨白巨骨虬结而成的墙壁轻轻一拂。
刹那间,整面骨墙仿佛活物般蠕动起来,那些交错缠绕的巨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分开一道缝隙。
无声无息间,那面原本浑然一体的骨壁上,一道隐藏已久的、流淌着暗红色诡异光芒的骨门,如同远古巨兽突然张开的血盆大口,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缓缓向内侧开启。
门框边缘的骨骼如同锋利的獠牙般交错排列,门内并非想象中的通道,而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狭窄而深邃的空间——那是一个由纯粹绝望与痛苦构筑而成的骨牢!
骨牢内部的结构令人不寒而栗,四壁完全由嶙峋尖锐的骨刺构成,每一根骨刺都带着狰狞的倒钩,就像无数猛兽的獠牙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作呕的。
那些骨刺的尖端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上面沾染着层层叠叠的暗红色血污,有些已经干涸发黑,有些却还保持着诡异的湿润,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折磨。
骨牢底部堆积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的粉末状物质,仔细看去,那竟是无数被碾碎的骨粉!在这些骨渣中,还混杂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碎片:断裂的指甲、碎裂的牙齿、几缕干枯打结的毛发,甚至还有几片疑似皮肤的碎屑。
一股浓烈到几乎实质化的血腥味混合着腐败内脏的恶臭,以及某种更为可怕的、魂魄被折磨至崩溃后残留的绝望气息,如同有形的毒瘴般从门内喷涌而出,瞬间就充满了整个空间。
在骨牢最深处的角落里,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几乎不成人形的蜷缩在那里。
被无数嶙峋的骨刺贯穿身体,有的被钉在墙上,有的被固定在地上,就像被蛛网捕获的飞蛾,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魂火波动,证明着它们尚未彻底消亡。
它们扭曲变形的肢体和残缺不全的轮廓,无声地诉说着这个骨牢的恐怖与残忍,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难以想象的折磨与痛苦。
进去。
老沙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人类应有的情感波动,就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禁锢着陈七童的那股无形力量突然变得异常狂暴,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向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骨牢深处。
陈七童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袭来,他的四肢顿时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就像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般完全不受控制。那股力量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向前方,他踉踉跄跄地跌向那个散发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骨牢入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根本无法稳住身形。
噗嗤!噗嗤!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穿刺声接连响起。
那些尖锐如刀的骨刺毫不费力地刺穿了他早已褴褛不堪的衣衫,锋利的尖端深深扎入他手臂和肋侧的皮肉。
温热的鲜血立刻从伤口中喷涌而出,顺着森白的骨刺缓缓流淌,最终滴落在下方铺满灰白骨粉的地面上,发出的诡异声响,仿佛这些骨头正在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生命精华。
呃啊!
陈七童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种颤抖既来自于肉体上的剧痛,也源于内心深处的无边恐惧。
他本能地想要稳住摇晃的身体,却在慌乱中踩到了某种湿滑黏腻的物体,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骨牢地面上。
这一摔让更多尖锐的骨刺刺入他的身体,每一处伤口都传来钻心蚀骨般的剧痛。浓重的血腥味在密闭的骨牢内迅速扩散,这股刺鼻的气味似乎刺激到了角落里那几个被骨钉固定的,它们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那声音比蚊虫振翅还要轻,却透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嘎吱——轰!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身后那扇流淌着暗红色诡异光芒的骨门重重关闭。
最后一丝来自骨洞的幽绿色磷光也被彻底隔绝在外,整个空间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
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绝望气息如同实质般涌来,就像冰冷的潮水,将陈七童完全淹没在这片死亡之地。
更可怕的是,骨牢内壁上那些参差不齐的骨刺,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似乎突然获得了生命。
它们无声无息地蠕动着,调整着角度,就像无数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在黑暗中耐心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每一根骨刺的轻微移动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仿佛在演奏一曲死亡的前奏。
陈七童瘦弱的身躯紧紧蜷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无数尖锐的骨渣刺穿。那些细小的骨刺深深扎入他的皮肉,带来钻心剜骨般的剧痛。
伤口处汩汩流出的鲜血还带着体温的余热,却在接触到骨牢地面的瞬间就被冻结成冰,这种滚烫与极寒交替的折磨,让他如同置身于炼狱的冰火两重天之中。
沉重的绝望感如同千钧巨石,压得他胸腔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慧明师傅那盏破碎的魂灯残留在空气中的灰烬气息,老沙临走时投来的阴毒眼神和充满恶意的揣测,瘸叔被活生生抽干本源时扭曲的面容,还有这如同地狱胃袋般不断收缩挤压的骨牢......所有这一切都在蚕食着他最后的意志。
难道这就是他生命的终点?阿阴最后残存的那一点真灵烙印,也要随着他在这污秽不堪的骨牢中永远消散吗?
不!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突然,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对阿阴的承诺,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在绝望的灰烬中倔强地闪烁起来。这微弱的火光虽然渺小,却蕴含着惊人的生命力。
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全身肌肉撕裂般的剧痛,用颤抖的双手支撑着身体,一寸一寸地挪动着。尖锐的骨壁划破了他的手掌,但他全然不顾,终于靠着冰冷的骨壁,艰难地坐直了身体。
他颤抖的手指探入怀中,摸到了那枚温凉的魂佩。
当指尖触碰到魂佩的瞬间,他立刻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魂佩传来的悸动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阿阴那点真灵烙印的搏动,就像是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明,给了他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
骨牢外,从幽深的骨洞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压抑、却又蕴含着无尽痛苦和绝望的嘶吼!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是瘸叔的声音!
这声濒死野兽般的哀嚎穿透了厚重的骨门,清晰地传入陈七童的耳中。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拽声,伴随着骨骼摩擦地面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被强行拖拽着,朝着骨牢的方向......越来越近!
陈七童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拼命挣扎着想要靠近那扇散发着诡异暗红光芒的骨门,却被周围嶙峋交错的锋利骨刺逼得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嘎吱——
那扇由无数白骨构成的牢门再次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从外面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幽暗的磷火光芒如同毒蛇般从门缝中渗透进来,在阴冷的骨牢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只见老沙那如同干尸般枯槁佝偻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外,宽大的黑色袍袖如同蝙蝠翅膀般低垂着。
那枯瘦得如同骷髅般的青灰色右手,就像拎着一件毫无价值的破烂垃圾,五根干枯的手指如同铁钩般深深嵌入一个高大身影的后颈皮肉里——那正是已经奄奄一息的瘸叔!
瘸叔的身体软绵绵地垂挂着,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活像一个被扯烂的破布口袋。
老沙那枯爪般的手死死钳着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拖曳在冰冷坚硬的骨质地面上。那条沉重的瘸腿在地面上摩擦滑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右肩那个空荡荡的断口处,原本覆盖着的暗红色物质此刻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忽明忽暗,逸散出的黑气稀薄得几乎难以辨认。
瘸叔那双原本如深潭般幽深的眼睛紧紧闭着,惨白如纸的脸上肌肉因难以忍受的剧痛而扭曲变形。
他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只有喉咙深处传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溺水之人般的声。
老沙对瘸叔的痛苦完全无动于衷。他就像在丢弃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那只枯爪猛地一甩!
瘸叔高大的身躯顿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一股可怕的巨力狠狠抛进了骨牢深处!不偏不倚,正对着陈七童蜷缩的角落砸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骨牢中回荡。
瘸叔沉重的身体重重砸在布满尖锐骨刺的地面上,几根锋利的骨刺瞬间刺穿了他那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深深扎入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鲜红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在灰白色的骨粉地面上迅速晕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呃啊啊啊——!
瘸叔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狭窄的骨牢中回荡,声音扭曲变形得几乎不似人声。他那枯瘦的身躯如同被钓上岸的鱼一般,先是剧烈地向上弹起,每一寸肌肉都在痛苦中痉挛,随后又重重地砸回地面,只剩下断断续续、如同老旧风箱般破碎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
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细缝,浑浊的瞳孔中倒映着无尽的痛苦和彻底绝望的空洞,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亡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