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荒骨引归途(2 / 2)

空气中弥漫的混沌气息愈发浓重,如同实质般粘稠地包裹着每个人的感官,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声仿佛来自远古的诅咒,夹杂着无数亡魂的怨恨与疯狂,在耳畔不断回响,令人精神恍惚、几欲崩溃。

陈七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只能死死攥住胸前的魂佩,依靠那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脉动来维持最后一丝清明,抵御这铺天盖地的精神侵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中,变故骤生!

毫无预兆地!

前方那片由无数巨大漆黑腿骨杂乱堆叠而成的深处,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紧接着几道扭曲到极致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

这些可怖的黑影绝非寻常怨魂可比,它们更像是这片被诅咒的荒骨原孕育出的原生怪物!其形体由粘稠得近乎实质的暗红泥浆、支离破碎的惨白骨片以及不断蠕动的阴影糅合而成,形态时刻都在扭曲变化,时而如蛇般蜿蜒,时而如蜘蛛般张牙舞爪。

最令人胆寒的是它们散发出的气息——那是纯粹的腐朽、混乱与不加掩饰的恶意,仿佛要将所见之物尽数吞噬!

它们没有眼睛,本该是面部的位置只有几个不断开合、流淌着腥臭粘液的孔洞,发出无声却直击灵魂的嘶嚎,那姿态活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饥饿鬣狗,以惊人的速度直扑向走在队伍最前方的瘸叔!

小心!陈七童的惊呼几乎破音,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看似虚弱不堪的瘸叔竟似早有防备!他那仅存的左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暴起,动作之快甚至在空中留下残影,这绝非一个重伤垂死之人应有的身手!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目标并非腰间(那里早已空空如也),而是猛地将手臂插入身旁一块半人高、边缘锋利如刀的惨白骨片!

咔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瘸叔枯瘦如柴的手掌瞬间被锋利的骨片边缘割得血肉模糊,鲜血如泉涌般喷溅在惨白的骨片上,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但老人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借着这股力道,以惊人的爆发力将那块沉重的骨片硬生生从地面撬起!

滚——!这声沙哑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瘸叔布满血丝的独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凶光!他干裂的嘴唇间喷出带着血腥味的唾沫星子,那仅存的左臂肌肉虬结暴起,青筋如蚯蚓般蠕动,竟将那扇门板大小的惨白骨片抡得虎虎生风!

骨片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裹挟着荒野上特有的凶煞之气,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那些扭曲蠕动的黑影!

砰!砰!砰!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震得人耳膜生疼!骨片与那些粘稠如沥青的黑影碰撞的瞬间,竟迸溅出刺目的暗红色火花!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不绝于耳,暗红色的泥浆混合着碎裂的骨渣四处飞溅,在焦黑的土地上留下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坑洞!

那些黑影发出无声的凄厉哀嚎,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砸得倒飞出十余丈远!它们溃散的形体在半空中扭曲变形,如同被撕碎的破布,却仍顽强地蠕动着重新凝聚。

那些重新成型的黑影比先前更加狰狞可怖,周身缠绕着更加浓郁的怨毒黑气,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蠢蠢欲动地准备再次扑来!

瘸叔虽然一击得手,却也牵动了右臂断口处那可怖的伤口!覆盖在断口处的暗红色熔岩状物质剧烈震颤起来,如同沸腾的岩浆般不断翻涌,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渗出,在空气中凝结成诡异的符文。

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豆大的冷汗顺着布满皱纹的额头滚落,在下巴处汇聚成串。显然,方才那拼尽全力的一击,对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造成了巨大的消耗!

令人绝望的是,越来越多的、形态更加扭曲怪异的暗红色泥浆骨影,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它们从那些巨型骸骨的缝隙中渗出,从暗红色丘陵的阴影里爬出,甚至直接从焦黑的地面下钻出!这些怪物发出无声的凄厉嘶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贪婪的目光死死锁定着瘸叔断臂处不断渗出的黑气,以及......陈七童身上散发出的那一丝微弱却诱人的活人生机!

危险!

致命的危险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二人淹没!陈七童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后颈的寒毛根根直立!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单薄的背脊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巨型骸骨上,坚硬的骨刺硌得他生疼。

怎么办?瘸叔重伤垂危,自己也是油尽灯枯!

面对这些从荒骨原深处滋生的混沌怪物,他们简直就像砧板上待宰的羔羊,连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都要被榨干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怀中那枚紧贴心口、日夜温养的本命魂佩,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心脏灼穿的剧烈高温!

那温度如此炽烈,以至于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皮肤被灼烧的刺痛!

与此同时,他眉心深处那道象征着纸马残魂臣服的幽绿印记,也像是受到某种神秘召唤般骤然苏醒!那些平日里蛰伏的光丝如同被狂风吹拂的野草,疯狂地扭曲舞动,在识海中掀起阵阵魂力涟漪!

一股源自九幽深处的幽冥气息,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暴戾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魂佩中喷涌而出!

这股气息中蕴含着某种古老而纯粹的守护意志,完全不受陈七童控制,更像是魂佩感应到宿主命悬一线时,自主激发的保命机制!

嗡——!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魂力震颤,一道凝若实质的骷髅马首虚影破空而出!

这虚影糅合了惨白的幽冥煞气与幽绿的魂火光芒,比忘川河畔显化的形态更加栩栩如生。

空洞的眼窝中跃动着摄人心魄的绿焰,森白的下颌骨夸张地开合,发出无声却震慑神魂的死亡咆哮!

这咆哮虽无实质声浪,却裹挟着纸马残魂臣服时烙印在魂佩深处的幽冥威压!那是来自更高位阶的死亡生物对低等亡灵的天然压制!

荒骨原上那些由混沌泥浆与破碎骨片拼凑而成的扭曲怪物,在骷髅马首现世的瞬间集体僵直!

它们癫狂的扑咬动作戛然而止,暗红泥浆构成的身躯剧烈战栗,镶嵌在体表的骨片相互碰撞发出密集的声。原本充满贪婪的无声嘶嚎,此刻全都化作了恐惧的呜咽!

这些没有理智的亡灵生物,此刻却展现出惊人的求生本能!它们蠕动着后退,虽然仍不甘心地徘徊在四周,喷吐着腥臭的泥浆气息,却再不敢踏入骷髅马首虚影笼罩的三丈范围!

危机...竟以这种方式暂时化解?

陈七童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悬浮在胸前的幽冥造物。那骷髅马首每个细节都纤毫毕现,连牙齿的磨损痕迹都清晰可辨。

他低头看向腰间魂佩,发现原本温润的玉质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绿光。难道这突如其来的守护之力,源自当初纸马残魂臣服时留下的烙印?

瘸叔的身形猛然一滞,布满皱纹的脸庞上肌肉紧绷,那双常年浑浊如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却迸发出锐利的光芒,死死锁定在半空中那具骷髅马首虚影上。

他的眼神中交织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谨慎的审视,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复杂情绪。那微微颤抖的嘴角和骤然收紧的下颌线条,无不昭示着他显然认出了这道虚影背后所代表的气息来源。

那具由森森白骨构成的马首虚影在半空中持续显化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其散发出的古老威压让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怪物纷纷退避三舍。

最终,这道震慑四方的虚影如同被无形之手拉扯般,缓缓分解成缕缕灰雾,重新被吸入那枚古朴的魂佩之中。随着虚影的消散,魂佩表面流转的幽光也逐渐黯淡,最终恢复成温润如玉的常态。

瘸叔缓缓转过布满风霜的脸庞,用那饱经沧桑的独睛深深地凝视着陈七童。

那目光中蕴含的情绪太过丰富——有探究,有深思,有犹豫,甚至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怀念?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陈七童完全无法解读的谜题。

这位沉默寡言的老人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用眼神示意陈七童跟上自己的步伐。

随后他再次转过身去,拖着那条残疾的右腿,佝偻着本就弯曲的脊背,朝着荒原深处那片愈发浓重的迷雾蹒跚而行。此刻他的脚步比先前更加沉重,背影也比之前显得更加单薄而苍老,仿佛背负着某种无形的重担。

陈七童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快步跟上瘸叔的步伐。

他清楚地意识到,眼下暂时的安全完全是依靠魂佩的力量换来的,而这枚神秘玉佩所蕴含的能量显然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只是暂时退却,真正的危险远未结束。

两人就在骷髅马首虚影残留的威慑气息庇护下,艰难地在怪物群中开辟出一条生路。

那些由泥浆与碎骨构成的诡异生物虽然不敢靠近,却如同附骨之疽般始终徘徊在安全距离的边缘,时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那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骨节在相互摩擦,又像是某种粘稠液体在缓缓蠕动。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时辰的跋涉,前方翻滚涌动的混沌迷雾似乎出现了些许变化——那灰黑色的雾气变得略微稀薄了一些。

就在这时,瘸叔突然停下了蹒跚的脚步。

他仅存的左臂缓缓抬起,枯瘦如树枝般的手指直指迷雾最深处。

陈七童顺着这个指引凝神望去,只见在灰暗与暗红交织的混沌尽头,一片庞大到超出人类认知极限的……阴影,正如同沉睡在远古时代的洪荒巨兽般,在迷雾中逐渐显露出它骇人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座……城池?

但绝非人间任何典籍记载过的城池!

构成城墙的并非寻常的砖石土木,而是无数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扭曲变形的、彼此虬结缠绕的……惨白色巨型骨骼!

这些骨墙高耸入云,直插灰蒙蒙的天际,其表面不断渗出暗红色的粘稠物质,仿佛永远都在流淌着尚未凝固的污血。

更令人胆寒的是,这座诡异城池的墙头上看不到任何常规的防御工事或旗帜标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嶙峋骨刺,这些尖锐的骨刺如同无数柄出鞘的利剑,齐刷刷地指向阴沉的天空,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死寂气息与难以名状的不祥预兆。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座由无数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城池绝非死物!

它宛如一头沉睡万年的远古凶兽正在苏醒,每一块骨骼都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整座城池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节奏、沉重无比地……蠕动着!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脚下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暗红色大地的剧烈震颤,那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声,就像是远古巨兽从深渊中发出的沉重喘息,又似无数亡魂在地狱深处的痛苦呻吟!

骨城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轮廓在浓稠如血的迷雾中时隐时现,那些扭曲变形的骨骼构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建筑轮廓,每一处棱角都透着难以言喻的狰狞与邪恶。

一股比荒骨原上弥漫的死亡气息还要浓烈百倍的腐朽、混乱与……某种令人不安的、近乎病态的秩序感,如同实质化的黑色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成冰!

在城池正前方,隐约可见一扇由两扇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布满尖锐骨刺的……某种巨型生物的肋骨构成的城门。

那些骨刺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城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但从那些细小的缝隙中,不断渗出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光芒,仿佛城门后正在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

而在城门上方那高耸入云的骨制门楣上,悬挂着两盏……足有房屋大小的、散发着诡异幽绿色光芒的……纸灯笼!

那灯笼惨白得如同死人的皮肤,由粗糙的冥纸糊成,上面还隐约可见用鲜血绘制的扭曲符文。

幽幽的绿光穿透浓雾,在黑暗中投下两道阴森的光柱,就像是某种远古巨兽冰冷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地俯视着荒骨原上这两个渺小如蝼蚁般的身影。

那……那是…… 陈七童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巨大的震撼让他喉头发紧,几乎挤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瘸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座正在移动的恐怖骨城,那张常年不见血色的惨白面孔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握着拐杖的手指关节已经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在他那只深潭般的眼眸最深处,凝固着几乎化为实质的……忌惮与沉重。

他沙哑的声音,如同垂死之人最后的叹息,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缓缓响起:

无……回……城……

幽冥界……最深处……的流放之地……

活人……永远……不该踏足的……禁地……

也是……我们……唯一……可能……找到……出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