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默守如山擎风雨，灵犀一点渡春风
群星闪烁，形成的一个大网，将整个大地、包括沙硕地包裹的严严实实。
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从卧房传来，像一首安详的摇篮曲。
堂屋里，交流电终于稳定了，一盏六十瓦的灯泡亮了些，明亮的光照在汪细卫紧锁的眉头上，在他背后投下阴影。
他坐在那张磨得发亮的柏木桌旁，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梳理着什么，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潘高园端着一杯刚倒好的温水，轻轻走到他身边。
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灯光下，丈夫的侧脸轮廓分明，比离开时似乎更瘦削了些，但那股子深埋在骨子里的坚韧，却像淬了火的钢，更加锋利地显露出来。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潘高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又酸又软。
这就是她的男人啊，那个永远把山一样的压力扛在自己肩上，把所有的烦恼都藏在沉默里的男人！
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第一次去那老宅看家，他沉默得像块石头；
第二次走投无路来借钱，他依旧是那副木然的样子，最后从婆婆手里拿了二十块钱塞给她。
说是借，这钱她一分没还，可直到嫁过来，他也再没提过。
嫁过来时，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内心对婚姻的恐惧，是他递过来的一碗凉水，让她懵懂地明白，夫妻之间，原来是可以互相依靠、互相护持的。
可后来……
汪细能那无耻的骚扰，婆婆刻意的刁难，他总是在逃避，总是在维护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从没像她期望的那样，拍案而起，为她撑腰。
那时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几乎将她淹没。
现在想想……潘高园的目光变得柔和而复杂。
他真的没维护她吗？
他真的知道汪细能的龌龊心思和行为吗？
她仔细回忆，只要他在家，她就没怎么干过重活，肩挑背扛这些力气活，总是被他默默接了过去。
面对婆婆的刁难，他能怎么做？
一边是生养他的母亲，一边是刚过门的妻子。
难道要他为了自己，和母亲当众吵翻，让这个本就脆弱的家彻底散架？
就像她面对自己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时，不也只能默默忍受？
他那时，大概是为了不让这个家鸡飞狗跳，才选择了隐忍吧？
一股迟来的理解，带着深深的疼惜，涌上潘高园的心头。
眼前的男人，依然沉默寡言，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让她感到无助和恐惧的沉默。
他沉默，却像一把坚实的大伞，无声地为她和孩子撑起了一片天，遮挡着来自外界的风雨。
他不说，却用行动扛起了整个家的重量。
她更不懂他口中的“修炼”究竟是什么玄妙的东西，但她真切地“尝”到了修炼的滋味！
他回来时那身破烂衣裳下惊人的伤疤，那几乎脱胎换骨般的精神状态，还有他体内那股让她莫名感到安心和强大的气息……
这些，都让她对那个神秘的“修炼”充满了好奇，更对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探究欲。
她渴望了解他，走进他沉默背后的世界，了解他独自面对的困难，哪怕只是分担一点点，能和他一起扛起生活的重担。
“细卫。”潘高园将温水轻轻放在他手边，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的思绪，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温柔。
汪细卫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缓缓抬起头。
灯光映照下，他眼中那股深沉的思索还未完全散去，但看到妻子关切的眼神，那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像冰雪初融的溪流。
他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别想那么多了，累了一天，歇歇吧。”
潘高园在他旁边的长凳上坐下，身体微微倾向他，带着一种自然的亲近。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刚换上的、虽然干净却明显宽大不合身的旧布衫上，仿佛能透过衣服看到浅浅的疤痕痕迹。
“你……你这次在山里，是不是遇到什么大危险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还有你说的那个‘修炼’……它……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汪细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看着妻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好奇，心中那股因力量剧增而带来的陌生感，似乎被这温暖的目光熨帖了许多。
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潘高园放在桌上的手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珍视。
“是遇到了点麻烦，”他声音低沉，却异常平稳，没有丝毫炫耀或夸张。
“但都过去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如何解释“修炼”，最终选择了最朴实的描述：
“修炼……就像……就像身体里多了一股力气，一股能让人活得更结实、更有劲的力气。以前扛不动的东西，现在能扛了；以前受不住的伤，现在好得快了。”
他看着潘高园的眼睛，认真地说：“高园，它能让我……能让我更好地护着你们，护着这个家。”
潘高园的心猛地一颤。
他不说那些玄之又玄的境界，不说什么炼气筑基，只说“护着你们”、“护着这个家”。
这简单的话语，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击中她的心。
她反手轻轻握住他粗糙的大手，感受着那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
“护着家……是好事。”潘高园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充满了坚定。
“细卫，以后……以后有什么事，别总是一个人扛着。我知道你难，可我们是一家人啊，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
“哪怕……哪怕我帮不上什么大忙，听你说说，也行啊。”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依赖。
“我想和你一起，把日子过好，把孩子们拉扯大。不管你说的‘修炼’是什么路，我……我都想懂一点，想离你近一点。”
堂屋里的电灯轻轻闪了一下，光线变暗瞬间又变亮，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汪细卫看着妻子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坚定的神情，听着她发自肺腑的话语。
那颗习惯了独自承受、坚硬如铁的心，仿佛被一股暖流彻底融化。
他反手用力握紧了潘高园的手，粗糙的指节微微发白，传递着无声的承诺。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无比清晰、无比郑重的字：
“好。”
这一个字，包含了千斤的重量。
它意味着他愿意尝试卸下一些重担，意味着他愿意让妻子走进他沉默的世界，意味着他们夫妻之间，将真正开始并肩同行，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雨。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在老宅的堂屋里，两颗心在经历了误解、磨难和顿悟之后，前所未有地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