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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千钧石借匠人骨,炊烟结缆缆结情(1 / 2)

第100章:千钧石借匠人骨,炊烟结缆缆结情

秋意渐浓,河风刮在脸上已带了些刺骨的寒意。

这个忙碌的深秋,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又特别快。

高山上的玉米秆子早已枯黄,而河谷里,一场与现代时间赛跑的战役,正以最原始的方式激烈进行着。

工地边缘,用油毛毡和木头搭建的简易厨房里,烟火气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味早早升腾起来。

这里特意远离堆放着水泥和木材的仓库,墙上用红漆刷着歪歪扭扭的“严禁烟火”四个大字。

工棚里,三口巨大的生铁锅坐在用黄泥和砖块新砌的灶台上,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冒着青烟。

案板是几块厚实的旧门板拼成的,上面布满刀痕;靠墙立着的储物架,是用工地剩下的边角木料钉的,粗糙却结实。

潘高园挺着吓人的大肚子,肚皮上那件碎花旧罩衫的扣子仿佛随时会崩开。

她像只行动迟缓的企鹅,小心地挪动着浮肿的双脚,在现场指挥。

天还没亮,汪细卫就用那辆珍贵的凤凰自行车把她驮了过来,反复叮嘱:“园子,你就动动嘴,千万别动手!磕了碰了可不得了!”

杨春燕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正手脚麻利地清点着几个沾满泥巴的竹筐里的蔬菜,嗓门亮堂地压过了铁锅里的炒菜声。

“园子姐,瞅瞅这白菜!王老五天没亮就从自家地里砍来的,水灵着呢!就是里头裹了泥,得好好拾掇!”她是这厨房的主心骨,干活风风火火,眼里有活。

崔咏梅正埋着头,吭哧吭哧地在门口一块磨刀石上磨着一把厚重的砍骨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到了工地,她像是终于逃离了牢笼,脸上那股死气被活生生磨掉了,眼神亮得灼人,干活格外拼命,仿佛每一刀砍下去,都是对过去憋屈日子的一种报复。

另一边,老马家的媳妇一声不吭,正拿着用竹子枝条扎的大扫帚,使劲清扫着地上的碎石和木屑。

她是个瘦小结实的女人,脸上总带着点怯生生的恭敬,是司机老马赔了多少笑脸、缠了好几天才求李师傅点头塞进来的,她格外珍惜这机会,生怕干得不好被撵回去。

潘高园看着这初步运转起来的厨房和三个忙碌的女人,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虑没散。

“春燕,往后这摊子可就大了。一天光是包谷面就要嚯嚯掉三百斤,菜啊肉啊更没数。光靠咱四个,转不开啊。采购这关,千万不能卡壳。”

杨春燕把一棵白菜扔进盆里,撩起围裙擦擦手,拍着胸脯,声音带着一种农村女人特有的精明和笃定。

“姐!你把心搁肚里头!我跟东庄的张老六、西屯的李老拐都说死了!他俩天天自己下乡收,准时送到!价钱按市价,咱俩一块儿过秤,短斤少两可不依!咱就管验货、记账、做饭!”

潘高园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些,接着就开始她的“岗前技巧培训”,杨春燕可是见过她做菜,另两个可是没有做过这种大锅饭菜。

她拿起油壶,那是个沾满油污的旧塑料瓶,小心翼翼地往热锅里倒。

“工地上的活儿,是掏力气的活,油水必须足!看好了,这油不能省,菜得炒得油亮亮的,盐和酱油也得舍得放,下饭,才扛饿!像这白菜炖粉条,肥膘肉得多切点,煸出大油来才香……”

她一边说,一边演示,崔咏梅和老马媳妇凑在旁边,看得眼睛都不眨,像学生一样认真。

等大致程序理顺,潘高园的主要工作就变成了动嘴指挥和监督,杨春燕死活不让她再动手,连舀水这种轻省活都抢着干。

“哎哟我的好嫂子哦!你可快坐着歇歇!你这身子,看着我都眼晕!你就坐那儿当总司令,有个意外细卫哥可得撕了我!”

看着崔咏梅咬着牙把一整袋玉米面扛上肩,看着老马媳妇眼明手快地把一切归置得井井有条,潘高园心里最后那点担忧,终于慢慢落回了肚子里。

河谷底下,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水泥灰、河水的腥气和男人们的汗味。简易的钢绞盘和靠人力推拉的吊臂发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呻吟。

缓慢却坚定地将一捆捆沉重的螺纹钢、一袋袋印着“三峡牌水泥”的灰袋子、一块块需要四个壮汉才能拉动的青灰色花岗岩条状地基石料,艰难地送往河底的基坑。

工人们大多穿着破旧的、沾满泥浆的蓝布工装或旧军装,喊着粗犷的号子,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涔涔,在秋阳下闪着光。

李池卫师傅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矗立在基坑边一块最高的岩石上。

他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目光锐利得像老鹰,扫视着脚下的每一个角落。

他手里攥着一卷已经被翻得毛边的图纸,时不时用那根被烟卷熏得焦黄的手指,猛地指向某处,声音沙哑却像锤子一样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那根钢筋!间距宽了!收半指!”

“水泥!对,就那袋!标号看清楚了!水别兑多了!糊弄鬼呢?!基础要是酥了,这桥就是个摆件儿!中看不中用!”

在他几乎严苛的注视下,没人敢偷懒耍滑。

工人们在坚硬的河床老岩上,抡着大锤和钢钎,嘿哟嘿哟地凿出一个个深深的孔洞,虎口被震裂了,随便用布条一缠接着干。

然后将比拇指还粗的钢筋一根根插进去,像是为巨龙嵌入坚不可摧的筋骨。

接着,那些从石场拉来的、切割得棱角分明的基座条形石块,被用粗麻绳和木杠小心翼翼地吊装到位,层层垒高,再用铁桶将粘稠的、灰色的水泥浆灌注进去,让它们死死地咬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