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站,才抬手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进门就看见他娘钱左秀,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哟,稀客。声音像掉进冰碴子里。
正屋里他父亲老汪头端着烟杆坐在老位置上,看见他顿了顿:来了。
汪细卫把篮子放桌上:爹、娘,给您送年货过来。
钱左秀掀开盖布看了看,皱纹深了些:你回来了,园子咋没没来?大狗子咋不回来?
天冷,没带出来。汪细卫答得简短。
父子俩对坐着,中间隔着一篮子年礼,像隔着条河。
汪细卫开口说:“我去看看细能去!”说完就站起身,向着汪细能两口子的卧室走去。
“细能!”汪细卫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叫了一声。
崔咏梅在里面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脚步在地上踢踏,门打开了,“大哥来了?”
汪细卫点点头,看着显怀的崔咏梅,没有多说什么,就走进有些昏暗的屋里。
床上却没人?汪细能呢?
汪细卫皱了皱眉,转身向外走,没料到差点撞上崔咏梅:“细能呢?”
“他在火坑屋呢,嫌躺够了!”崔咏梅小心的让开点身子,嘴里回答。
这不瞎胡闹嘛?小腿骨折啊,这才养多久?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断腿,没三四个月,压根就别指望好,这期间根本就不能出任何意外。
来到火坑屋,屋顶挂着今年新杀的年猪肉,
汪细卫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将腿放在一个木墩上,懒懒散散的,人更加颓废了些。
“腿咋样了?”汪细卫没坐,站着看着汪细能的腿问道。
汪细能本能的想“说关你屁事”,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沈老爷子说好着呢,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拆护板了。”
“这么早就可以拆护板?”汪细卫有些吃惊,他算了算,这才两个月多一点,再过一个月,三个月就能不要护板了?
“嗯。”汪细能也只回了一个字。
“你还是注意些吧,千万别在出意外呢。”
见汪细能不再说话,他也不想多说什么,这么大个人了,关心都还不领情,自个顾自个吧。
汪细卫要推开院门离开,老汪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年三十过来吃饺子?
汪细卫站着想了想,摇摇头说,“算了,今年算是第一个年,在自家过吧。”说完关上院门就走了。
回到家,大狗子咿呀着抓父亲冻红的耳朵。
汪细卫把脸埋进儿子暖乎乎的颈窝,闻见奶香混着年糕的甜味。
山那边传来零星的爆竹声,像心跳。
腊月二十六,日头刚爬过东山头,汪细卫就挑着担子出了门。
前头竹筐里坐着裹成棉球的大狗子,后头筐里堆着年礼:一捆捆面条,扎着红绳的猪蹄,还有潘高园连夜赶做的十二个喜馍,还有些自己做的年货。
潘高园在后面跟着,紧走几步要接过担子:让我挑会儿,你歇歇。
不重。汪细卫侧身避开,棉袄肩头还留着昨夜补的补丁,姐他们该等急了。
果然在山坳拐弯处碰见潘高洁母子三人。
赵建礼牵着妹妹,见到姨夫就躲,倒是小丫头笑嘻嘻的扑过来:姨父!糖!
汪细卫从筐里掏出几颗大白兔递过去,又给赵建礼塞了个几颗。
赵建礼扭捏着接了,耳朵尖红得像冻坏的柿子。
潘家老屋飘出炊烟时,潘高园的弟弟正在院门口张望。看见担子,忙回头喊:娘!姐和姐夫回来了!
老母亲撩着围裙擦手出来,先接过大狗子亲了口,才看担子:又带这么多!细卫你们就是不听话啊!
汪细卫已经搁下担子往屋里走:爹好些没?
里屋炕上,老潘瘫着的身子盖着厚被。
汪细卫打来热水,拧毛巾的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擦到后背时,老人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眼角渗出泪。
潘高园端着药进来,声音发哽,爹高兴呢,他都知道。
灶房里,两个女儿帮母亲做饭。
潘高洁剁肉馅,潘高园揉面,老母亲往灶膛添柴火。
面团在案板上发出噗噗轻响,像温柔的叹息。
潘高园突然压低声音,建礼上学钱够不?
潘高洁剁馅的刀顿了顿:
面剂子摔在案板上,潘高园朝外瞥了眼。
汪细卫正陪小舅子修农具,手里刨子推得沙沙响。
她飞快从兜里摸出两张五元票子,一张塞进母亲手里,一张塞进姐姐的兜里。
老母亲添柴的手慢了慢,终究没作声,只有柴火噼啪炸开星子。
吃饭时炕桌摆得满当当。
汪细卫给老丈人喂完饭,自己才端碗。
小舅子给他斟酒,他敬过岳母才喝。
喜馍掰开泡进汤里,都是规矩。
老母亲突然抹眼泪:要是你爹还能坐起来吃口……
能的。汪细卫放下碗,有机会我带爹去外面看看大夫。
满桌都静了。
潘高园在桌下轻踢丈夫,他却挺直腰板:多打听打听,万一有机会呢?
离席时潘高园偷拽丈夫衣角:哪来的钱?
汪细卫望着一屋烤火的家人:钱是挣的嘛,房子修好了咱就攒钱,看看有没有机会给治好。
日头西斜时,一家子送到村口,天上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老母亲往担子空筐里塞满萝卜干,小舅子偷偷挂上只风干兔。
回沙硕地木屋路上的积雪化了又冻,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潘高园忽然笑:你看见没?姐往大狗子兜里塞咱给的五块钱,又悄悄塞回来了。
汪细卫把担子换了个肩:嗯,塞大狗子襁褓里了。
暮色四合时,远处木屋隐约可见。
潘高园加快脚步,听见丈夫在身后轻声说:要是咱爹能好起来,妈会轻松很多!
山风卷起雪沫,盖住了来时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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