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塔萨尔心情正好,自然没有拒绝。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寒风依旧。一心换上了那套更符合本地风格的厚实外套,外面依旧罩着那件不起眼的隐蔽斗篷,跟着巴尔塔萨尔离开了据点,再次进入了琥珀港那喧嚣与污浊交织的街道。
他们没有前往港口区那些显眼的商会或交易所,而是拐进了靠近旧渔市的一片区域。
这里的建筑低矮而拥挤,墙壁上布满盐渍和风吹雨打的痕迹,空气里鱼腥味尚未完全散去,却又混合了矿石的尘土和煤烟的气息。
“这里以前是琥珀港最热闹的地方,”巴尔塔萨尔一边走,一边低声对一心介绍,“几百年前,整个大陆最好的金眼鲷鱼就从这里的码头运往各地。”
“渔民们世代相传,能在最危险的灵髓风暴里找到回家的路。”
他指了指那些如今已被改造成仓库或工坊的旧式木石结构房屋:“现在...只剩下这些了。议会和教廷需要的是能产出矿石和金币的巨大工厂,而不是渔港。”
很快,他们来到一间挂着褪色船锚标志的酒馆后门。
巴尔塔萨尔有节奏地敲了敲门板。
门开了一条缝,一双精明的眼睛打量了他们片刻,才将门完全打开。
那之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烟气缭绕。
几个身影在摇曳的光影中若隐若现,他们褪色的船长服上还留着不知积累了多久的脏污,船形帽檐下的眼睛却早已失去远航者的豪迈,让他们更像是在泥泞中打滚的鬣狗,眼神里混杂着警惕、贪婪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
“这些都是‘中间人’,”巴尔塔萨尔低声对一心说,“专门负责处理那些...不方便明面交易的货物。他们多数是以前跑船的人,或者他们的后代,熟悉水路,也熟悉怎么避开官方的眼睛。”
一心微微点头,安静地站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他看着巴尔塔萨尔与那几个“中间人”低声交谈,看着他们检查带来的一小袋矿石样品,看着他们因为价格和分成比例争论不休,手指在桌面下或衣袖里进行着不为人知的讨价还价。
交易似乎达成得颇为顺利,巴尔塔萨尔与其中一位看起来最像头领的“中间人”用力握了握手,对方那满是老茧的手指巧妙地与巴尔塔萨尔交换了什么小物件,然后迅速分开。
离开那间烟雾弥漫的房间,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带着海腥味的空气,一心才仿佛不经意般开口:“看来巴尔塔萨尔先生和这些‘船长’们很熟络。”
巴尔塔萨尔含糊地应了一声:“打交道久了,总有些人脉。毕竟,有些路,光靠我们自己走不通。”
“说起来,‘灰狐’的那条路,有新的消息了么?这群人有没有可能帮上忙”一心语气平和,如同在询问一件普通的商品信息。
巴尔塔萨尔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他目光扫过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声音压得更低:“嗯,我一直在查,有些模糊的线索指向北边,但还需要时间确认。请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
一心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绿眸中似是闪过一丝了然,摆出了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我可不会总是对这种模糊的回答满意哦...”
两人回到据点时,天色已近黄昏。
据点里比平日安静许多,大部分成员似乎都外出或在自己屋里休息。
巴尔塔萨尔径直走向他那栋位于据点中央的木屋,一心跟在他身后。
木屋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点灯,显得有些昏暗。
巴尔塔萨尔推开门,脚步却在门槛处猛地顿住。
一心站在他身后,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屋内的情形。
赛琳娜·银辉正站在巴尔塔萨尔那张粗糙的木桌旁。
她背对着门口,她没有穿戴那身标志性的重甲,而是穿着白鸽城买来的便装,但这并未削弱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挺拔气质。
此刻,她微微俯身,左手按在桌面上,右手正翻动着桌上几份散落的、看起来像是账目或记录的羊皮纸文件。
她的动作绝非鬼祟,那是一种明确的调查意图。
听到门口的动静,赛琳娜翻动文件的手骤然停下。
但她没有立刻转身,也没有像寻常被抓包者那样惊慌失措,只是缓缓地、极其镇定地直起身。
赛琳娜转过身,右眸平静地迎向站在门口、脸色开始渐渐变得难看的巴尔塔萨尔,以及他身后看不清表情的一心。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抓现形的尴尬或慌乱,只有一层仿佛永恒冻结的冷漠。
“巴尔塔萨尔先生,”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屋外吹过的寒风,“我突然又有些问题,想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