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指望这位习惯于正面“净化”的审判官能有什么收获。
他的目光也开始游移,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嘈杂声浪中有用的碎片。
很快,旁边一桌几个男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们衣着虽然陈旧但用料扎实,其中一人的手臂用不太干净的布条吊着,隐隐渗出血迹,另一个则满脸疲惫,眼窝深陷,正烦躁地用手指敲着空了的酒杯。
桌面上散落着几枚可怜的铜币,与周围大肆畅饮的景象格格不入。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灌了一口朗姆酒,压低声音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被截了!东边礁石滩那批货全没了,折进去好多人,还有不少躺床上的,还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
“妈的,肯定是出了内鬼!那些狗腿子,鼻子从来没这么灵过!”瘦削男人愤愤地捶了一下桌子,不小心牵动了肋部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嘘!小声点!”第三人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在赛琳娜那身显眼的铠甲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老烟斗’都气病了,现在那边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再弄不到货源,下个月弟兄们的家小都得喝西北风。”
他话音未落,邻桌一个醉醺醺的水手似乎听到了只言片语,嗤笑一声,大声对同伴说:“瞧见没?‘潮信’的人现在就像被拔了牙的鲨鱼,只能在浅滩扑腾了!”
那几个男人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只是低下头猛灌酒,这种忍气吞声,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他们的落魄。
潮信...伤亡...内鬼...群龙无首...
一心在脑海中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编制起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两面镇那些守卫嘴里的“非法走私者”——
在这么相近的地方,似乎也同样在和官方对着干,而且也在运输或者销售着什么商品,这很难不形成联系。
也许,这个地方确实是一处“非法走私者”成员聚集、交换信息的地点之一。
而他们最近好像遇到了麻烦——一个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就在赛琳娜一无所获、眉头越皱越紧,并最终将目光投向似乎一直在悠闲看戏的一心时,一心动了。
他脸上挂起那种走南闯北的商人特有的、带着点市侩和精明的笑容,自然地端着酒杯,晃到了旁边那桌。
“哎呦喂,几位兄弟,打扰一下,”他声音故意压低了些,恰好能传入那两人耳中,用的是刚刚听来的黑话,“听说...你们在为‘货’的事情发愁?”
那桌的交谈戛然而止。
四个男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一心身上,充满了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最近的两人也是猛地握住了桌上的酒杯,眼神凶狠。
一心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拉过一张空椅子坐下,姿态放松,甚至拿起酒瓶给自己空了的杯子又倒了一点劣质朗姆。
“别紧张,兄弟们。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嘛,刚从星铁高原那边过来,手里恰好有一批上好的‘硬货’,正愁找不到识货的主顾。”
他刻意在“老主顾”上加了重音,目光扫过几人,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看几位的样子,像是路子广的。要是能帮忙引荐一下,让我跟能做主的‘掌柜’谈谈,说不定...我能帮你们把这事儿给给平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展示了“实力”,又抛出了解决问题的诱饵,甚至还提出了见头领的要求。
几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的敌意稍减,但疑虑更深。
“你?星铁高原来的?”络腮胡上下打量着一心,目光在他那身与众不同的服饰上停留片刻,“口气倒不小。你知道我们需要多少吗?”
“多少?”一心嗤笑一声,晃着酒杯,语气带着一种见多识广的倨傲,“只要价钱合适,能让你们的仓库填满,我也不是找不到路子。关键是,我得知道跟谁谈。跟底下的小兄弟浪费口水,可不是我的风格。”
他这种直接和略带轻视的态度,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对方信任——在这种地方,过于谦卑往往意味着心虚。
终于,搜寻无果的赛琳娜走了过来。
她的出现瞬间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紧绷,几个男人的手立刻按向了腰间的武器。
一心的反应也是极快,在赛琳娜开口前,抢先一步站起身,笑着拍了拍络腮胡的肩膀:“哎哎,稍~安~勿~躁——我这位同伴。以前在教廷混过饭吃,习惯了这身行头,人也轴了点,但不是来找麻烦的。”
他朝赛琳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话,然后继续对那几人说:“怎么样?带个路,让我和你们‘老大’的聊聊?成了,大家发财——不成,就当交个朋友,这顿酒我请。”
络腮胡和同伴又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最终,似乎困境压倒了疑虑。
他抬起头,盯着一心,沉声道:“好!就信你一次。明天正午,码头区东面废弃的‘老鱼鹰’船坞,带上你的诚意来谈。别耍花样,也别带不该带的人。”
说完,他不再多言,与同伴干脆利落地起身,像两滴水汇入河流般,迅速消失在喧嚣拥挤的酒馆人群中。
一心目送他们离开,心中快速记下了这个信息。
他转过身,正好对上赛琳娜搜寻无果后投来的目光。那眼眸里带着挫败,以及对他这边突然“搭上线”的困惑。
这一次,一心没有像之前那样露出戏谑或“早有预料”的笑容。
他看着赛琳娜脸上那份属于审判官的、即使在失败时也依旧挺直的骄傲,忽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他走到她身边,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安慰的平和:“没事。”
赛琳娜微微蹙眉,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
一心笑了笑,绿眼睛里少见地没有掺杂调侃,而是某种务实的光亮:“条条大路通罗马——啊不,通光枢城。这一次我们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依旧喧闹的酒馆,语气笃定:“只要你要找的那个人还在琥珀港,只要他还有活动痕迹,总会有别的路子能找到。我们需要的,就只是时间。”
她看着一心,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弛,最终,只是点了一下头,将那丝微妙的情绪收回。
“现在。”一心重新挂上那副行商式的笑容,又凑近她的耳朵提高了音量,“让我们先离开这个吵得脑袋疼的地方,其他的,明天再说。”
他的眼神示意了一下刚才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用其中蕴含的可能性,暂时冲淡了此刻一无所获的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