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环境的变迁,他还敏锐地察觉到,城内的守卫数量比他昨天出来侦察时要多了不少。尤其是在一些路口和桥梁附近,披着城市守卫制式斗篷的士兵明显增加了巡逻的频次。
其中不少人脸上还带着被临时召集的疲惫和不满,倚着长矛或墙根,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哈欠。
金钩商会仓库那把火,看来还是让城政局感到了紧张,加强了面上的防务。
但更让一心留意的,是混杂在行人与守卫中的另一些人。
他们通常两人一组,穿着厚实的、颜色深沉的普通冬装,看似与周围的市民无异,但行走间的姿态、扫视四周的眼神,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警觉。
他们的目光不像是在搜寻特定目标,更像是在评估街道的整体安全状况,不时与身旁的城市守卫进行简短、看似随意的交流,手指隐秘地指向一些可能藏匿危险的角度或巷道。
显然都是威斯派利亚的特工。
他们大抵早就和本地城政局打好关系,此刻正以“协助防务”的名义,公开地在街上活动。
就在一心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街面情况时,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了一些制高点——那些通常可以被称作关键地形的地方。
当他看似随意地掠过一座位于北城区边缘、规模较小的教廷教堂时,在那座教堂的钟楼窗口,原本悬挂铜钟的阴影区域内,两个几乎与灰暗石墙融为一体的匍匐轮廓,进入了他的视野。
狙击小队。
他们与建筑结构形成了一种刻意的、专业的契合角度。
所以...威斯派利亚的人,不仅在地面配合巡逻,甚至连制高点都已经派员驻守,构建起更为立体的防御视野。
这虽然可以说是单纯针对仓库失火事件后,城政局加强安全戒备的一部分,目的更倾向于威慑和区域控制。
但被狙击枪口隐约覆盖的感觉,依然让一心本能地提高了警惕。
他极其自然地微微低头,仿佛是为了避开一阵冷风,斗篷的兜帽随之投下更深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面容。
脚下步伐节奏不变,但行走的轨迹已悄然偏向街道另一侧,利用货摊和行人的遮挡,继续向着北城区的深处走去。
既然按照计划,一心还不能前往“石槌与酒杯”与赛琳娜汇合,而这之间的“空闲”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做点别的事情。
比如,更深入地了解一下自由市同盟宣称的“种族平等”之下,这些边缘族群的真实生存状态。
所以,他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积雪几乎无人清理的小巷。
这里的建筑更加破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为原始的活力与混乱。
兽人粗犷的咆哮声和带着独特口音的通用语、孩童的打闹声、以及某种类似野兽的沉闷低吼,从两侧的门窗和院落里传出。
他看到几个强壮的兽人,顶着高耸的兽耳,正围着一处火堆取暖,他们的交谈声洪亮,同时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生面孔。
不远处,几个有着猫耳或狐尾的半兽人少年,正在一个冻结的泥潭边举着简陋的木棍挥舞,像是什么战斗训练。
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像是废弃集市的地方,他甚至看到了一个小型的、自发的交易点。
几个半兽人摊贩在地上铺着破布,售卖着一些看起来干枯的草药、粗糙的骨制品和少量品相不好的皮毛。
偶尔有人族过来,交易过程也显得小心翼翼,双方都带着明显的防备。
就像此时,正有一个矮壮的、留着络腮胡的人族男人,正对着一个狐族半兽人妇女大声呵斥,谁都能提出来这是在压低她手中那块兽皮的价格,而那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而对面那半兽人妇女,只能低着头,耳朵紧紧贴在头皮上,双手紧紧攥着兽皮,小声地争辩着,但毫无作用。
“混血互助会...” 一心突然想起了之前在文献中读到的组织。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争取平等地位的组织出现,是必然的,而被打压,也同样是必然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组织规模多大,又是否也已经渗透到了他此刻脚下的土地。
没有过多停留,一心继续缓慢地穿行在这些充满生活气息却又略显压抑的街巷中,将所见所闻默默记在心里。
他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名为“灰獠牙”的廉价旅店,用些许铜币顺利租下了一个临街的小间。
窗外,北城区特有的喧嚣声隐约传来。
他将桌椅拖到半开的窗边,把头盔扣在桌面上当做支点,架起步枪,观察着外面渐渐被暮色笼罩的街道。
威斯派利亚的特工仍在远处的街道上若隐若现,教堂钟楼的那个狙击点,依旧沉默。
而近处,是兽人与半兽人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日常。
夜色,如同缓慢涨起的潮水,逐渐淹没了白鸽城北区的轮廓,也将无数的秘密与谋划,暂时隐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