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挑了挑眉,这工艺和材质听起来就非同凡响:“原来这就是那些小孩嘴里的‘月蚀’,听你这么说,难怪...我早就注意到,你的进攻发起距离通常都要比其他精灵要远得多——在我们那边,你就是绝对的神射手。它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莉兰妮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暮色为她白皙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暗金色光边,却让她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手指再次抚过弓臂上那道最为明显的、仿佛由内而外透出的银痕——那是她无数次拉满弓弦,灵髓灌注留下的印记。
“她的出现,对敌人来说就是至暗的时刻,对于盟友来说就是黑暗后的一线微光。”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意味,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又像是在重复某个刻入骨髓的誓言。“这就是‘月蚀’。”
一心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中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悲怆的复杂情绪。他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安静地点点头。“很好的名字,也很贴切。”
他转换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拔钉行动结束了,效果比预想的要好。牙木林据点拔除,他们派出的援军被全歼,这里的驻守力量也被你们主力重创。应该能安静一阵子了。”
莉兰妮终于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目光,转向一心。
暮色中,她的瞳孔边缘那圈银辉似乎更亮了。“安静?不。这只是开始。人类...呃我是说,那些土匪、伐木队的贪婪像腐藤一样,只要根还在,就会不断滋生。”她握紧了膝上的长弓月蚀,指节微微发白,“我们争取到的,不是和平,只是…下一次战斗的喘息和准备时间。”
一心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火焰,那是对教廷深入骨髓的仇恨,也是对家园永不松懈的守护意志。他理解这种压力,这种永远处于战争边缘的状态。
“所以,”他接口道,声音平静而笃定,也带着一丝刻意的透底,“才更需要把这份‘喘息’利用到极致。其实我还要感谢你呢,那时候你选择相信我而不是直接用箭矢把我射穿。嗯...是你的话,应该能看出来我有很多东西不能明说吧?”
“但至少为了报答你的不杀之恩,我会在这里做更多的,为了你也好,为了根脉守望前哨也好,为了永青也好。相信我,这样的胜利绝对不是‘运气’,它会再发生的,会一直发生的...”
莉兰妮凝视着一心,他那双在暮色中依然清澈锐利的绿眸里,没有盲目的乐观,只有冷静的分析和清晰的路径。他说的不是空泛的承诺,更像是可以一步步践行的蓝图。
这让她心中那团冰冷的火焰,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安放、并积蓄更大能量的基座。
她没有说话,只是再次低下头,指尖轻轻拂过长弓月蚀的弓臂。
废墟之上,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沉入西方的密林,将两人的身影勾勒成剪影。周围,精灵战士们警惕的身影在焦黑的残骸间无声移动,凯拉斯嘶哑的低声指令偶尔传来。
长夜将至,但根脉守望的利箭,已在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上,悄然指向了更深邃的黑暗。
“大意了!防毒面具!防毒面具!”一心的话音未落,一股异样的清凉感便悄然钻入鼻腔。不是焦糊味,不是血腥气,而是一种带着奇异生命力的、微凉湿润的气息,如同无数细小的、带着微弱荧光的尘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林之息,那个该死的,让他打了一晚上喷嚏的奇观!
几乎是本能地,一心的身体以一个近乎狼狈的姿态向前扑去——目标正是放在脚边背包,他在侧面额外装了个容纳防毒面具的副包。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却又异常清晰的轻笑声,如同冰晶碎裂般,在暮色沉沉的废墟边缘响起。
一心正努力跟副包拉链和奇痒的鼻头作斗争,闻声动作猛地一僵。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带着点狼狈的泪眼,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莉兰妮还坐在身后上,长弓月蚀依旧横在膝头。但此刻,她微微偏着头,看着一心那副手忙脚乱、涕泪横流的窘迫模样,唇角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明显、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那双惯常冷冽如寒潭的青绿色眼眸里,冰霜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滑稽一幕悄然融化了一角,漾开了一丝罕见的、几乎可以说是“明媚”的笑意。
那笑意在她沾染了硝烟与疲惫的脸上短暂绽放,如同幽暗密林深处倏忽闪过的一道月光,纯净而短暂。
她笑了。尽管那笑容一闪即逝,快得仿佛只是幻觉,下一秒她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甚至微微侧过脸,掩饰性地用手指拂过额前散落的金发,遮住了左耳那道小小的缺口。
但那一瞬间的笑意,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在一心狼狈不堪的心里荡开了涟漪。
这个强大、坚韧,背负沉重使命的精灵指挥官,竟因为他这个“钢铁魔鬼”此刻的狼狈相,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笑容里没有嘲讽,更像是一种紧绷到极致后的、下意识的松弛,一种纯粹的、被意外逗乐的反应。
一心心头那点被过敏折腾的烦躁和尴尬,竟奇异地被这惊鸿一瞥的笑容冲淡了不少,终于他成功拽出了防毒面具,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扣,一边瓮声瓮气地嘟囔:“笑吧笑吧…这玩意儿可比教廷的魔法难对付多了…”
面具隔绝了恼人的孢子,也遮住了他此刻可能同样上扬的嘴角。
暖绿的林之息薄雾在废墟间无声流淌,包裹着焦黑的残骸和警惕的精灵战士。莉兰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弓臂上那道银痕,目光重新投向深沉的夜幕,但眼底深处那抹因极度压力而凝结的寒冰,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