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理想国度的第一瞥(2 / 2)

“哎,大人且慢!”一心从裤袋里抓起三两枚银币,从斗篷的间隙半隐着递出,“小的这一路奔波不想太折腾了,您看...这...”

“哎!他不傻嘿!”守卫继续嗤笑,一把抓过银币,生怕一心后悔似的收起来,“滚进去吧!记住,税所就在镇中心广场边上,天黑前不去报备交‘行商许可费’,有你好看的!”

一心连忙点头哈腰,又一边迈步走进简陋大门。

身后传来守卫的嘀咕:“妈的,看走眼了,这他妈是银币!穷鬼一个...下次多要点...”

一心不做理会继续向前,跨过门楼的瞬间,《手册》里关于“秩序井然”、“民生富足”、“众生平等”的文字,与眼前苔木镇的真实景象轰然碰撞:

泥泞不堪的主路像一条溃烂的伤口贯穿小镇,两侧低矮拥挤的房屋大多由粗糙木材和灰黄色的夯土建成,屋顶覆盖着厚厚潮湿的苔藓和打满补丁的油布。狭窄的窗户大多蒙着脏污的亚麻布或钉着木板。

空气中那股劣质麦酒、牲口粪便和潮湿木头混合的气味在这里更加浓重。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路边的泥水坑里翻找着什么,看到穿着制服的人(即使是这最低级的守卫)靠近,立刻像受惊的小兽般缩回阴影里。

附近唯一算得上“体面”的建筑正是守卫提到的税所——一栋用带有黯淡金属光泽的灵髓矿渣砖砌成的两层小楼,门口挂着的灵髓灯式样老旧,但好歹亮着,惨绿的光芒冷冷地照着门前的泥地。

再放眼看去,教堂是镇上最“宏伟”的建筑,但依然简陋。石砌基座,木结构主体,屋顶铺着廉价的青灰色瓦片。唯一的装饰是门口悬挂的、由劣质灵髓石碎片拼成的简易圣徽。

他绕过教堂正面,沿着一条更狭窄、更泥泞的小径走向后院。空气中那股劣质麦酒和粪便的混合气味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潮湿泥土和...某种顽强生长的绿叶植物的清新气息。

推开一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矮木栅栏门,眼前的景象让一心微微一顿。

与镇子的破败压抑截然不同,教堂后院被精心打理成一个小小的菜园。几垄整齐的田畦里,翠绿的嫩苗破土而出,挂着昨夜残留的晶莹水珠,在晨光下生机勃勃。几株挂着青涩果实的番茄藤攀附在简易木架上。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神父袍的老人,正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为幼苗松土。他动作专注,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宁静,仿佛手中侍弄的不是凡俗的蔬菜,而是某种神圣的寄托。一只羽毛蓬乱的母鸡带着几只小鸡崽,在菜园角落的鸡舍旁悠闲地啄食。

这里,像是苔木镇死寂灰暗中唯一跳动的心脏。

老人似乎察觉到有人,缓缓直起身,浑浊却温和的眼睛望过来。看到一身粗布行商打扮、沾着泥点的一心,他脸上没有守卫那种警惕和贪婪,只有一丝淡淡的、带着疲惫的疑惑。

“愿艾瑟瑞安的光辉指引你,阁下。” 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语调平和,“教堂...在前面。这里是老朽的陋居。”

一心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符合商人身份的、略显笨拙的礼:“打扰您了,尊敬的神父。在下是从星铁高原那边过来的商人,人生地不熟的,昨夜还淋了雨,圣教素来仁爱,不知是否可以行个方便让我借宿一晚?” 他刻意让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虚弱和恳求,眼神却快速扫过老人沾满泥土的手、磨损严重的袖口和菜园里那难得的生机。

神父的目光在一心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最终,那丝疲惫被一种更深的、也许是常年面对苦难而养成的悲悯所取代。

“进来吧,孩子。艾瑟瑞安不会拒绝一个寻求温暖的人。” 他指了指旁边一扇更小的、同样破旧的门,“厨房里有炉子,自己倒水。壶在灶上。”

一心道谢,走进低矮昏暗的厨房。空间狭小,但收拾得异常整洁。一个简陋的土灶上,一口铁锅正冒着微弱的热气。他拿起旁边一个豁了口的陶碗,从锅里舀出半碗微温的水。

捧着碗,一心倚在门框边,没有立刻喝,目光似乎被菜园的绿意吸引。他状似随意地开口:“神父,您这菜园打理得真好。在苔木镇...能看到这么鲜活的颜色,真不容易。”

他刻意加重了“真不容易”的语气。

神父正弯腰,闻言动作顿了顿。他直起身,望向一心,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忧虑和一丝...挣扎。

“是啊...不容易。”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圣光...似乎离这贫瘠的边境越来越远了。”

他下意识地搓着沾满泥土的手指,仿佛想洗掉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一心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挣扎,也许在这里正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他喝了一口水,温水流过喉咙,驱散了一丝寒意,也让他更贴近这个角色:“在下早就听说圣教的辉光之下尽是富饶,但这一路走来,看到不少田地都荒着,镇子里也...唉。”

一心摇摇头,露出一副小商贩常见的、对世道艰难的感叹,“听守卫大哥说,还得赶在天黑前去税所交‘行商许可费’,不然麻烦就大了。真是...闻所未闻。”

“税所...” 神父重复着这个词,眉头紧紧锁起,温和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痛苦和愤怒,但又被强行压下,化为更深的无力。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一心,肩膀微微颤抖,仿佛不堪重负:“许可费、赎罪税...圣座啊,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就在这时,厨房外通往教堂内部的破旧木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深灰色税吏制服、满脸横肉的男人闯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一张脏兮兮的羊皮纸。他显然没料到厨房里有其他人,尤其是那个“商人”,愣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冲着神父吼道:

“奥利弗你他妈个老东西!磨蹭什么呢!上个月的‘圣光维护捐献’和这个季度的‘赎罪特别分摊’,今天最后期限了!利弗尔大人说了,太阳下山前看不到钱,就拆了你这破教堂拿木料去抵!反正你这破地方也收不到几个虔诚的铜板!”

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微弱噼啪声。奥利弗神父佝偻着背,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他扶着灶台,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