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推了推眼镜,不再多言,拿起笔,唰唰地在病历本上飞快书写。
“好,我马上安排。”
苏晴晴捏紧那几张单子,转身对身后沉默如山的高山说:“走。”
高山一言不发,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医院的走廊很长,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在空旷中回响。
缴费窗口里还是那个小护士,她笑着接过单子,可目光落在上面的数字时,笑容一下就凝固了。她抬头看了看苏晴晴,眼神里满是同情,压低声音为难地说:“苏同志,这链霉素和雷米封都是紧俏药,费用高,您看这总共三百五十一块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苏晴晴没理会她的迟疑,径直解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一沓用牛皮筋捆得结结实实的钞票,直接放在了窗口的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那沓钱的厚度,让小护士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数吧,不够我再拿。”
苏晴晴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小护士看着那几乎全是崭新“大团结”的钱,手都有些发抖,她没再多话,低下头,开始一张一张地、小心翼翼地点数起来,生怕弄错了一张。
十张,二十张……
当数到第二十三张时,她的手都有些发飘。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从钱箱里找出零钱,连同盖好钢印的收据一起,双手递了出去,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苏同志,都办好了,您收好。”
“好了。”
苏晴晴接过单子,转身就走。
高山就站在她身后不远,见她过来,便默默跟上。
“看什么?”苏晴晴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没什么。”高山移开视线,看向走廊尽头。
两人回到诊室,一家人还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苏晴晴将盖了章的收据,拍在王大夫桌上。
“王大夫,办好了。”
王大夫点点头,立刻对旁边的年轻医生交代起来。
很快,一个护士走了进来。
“病床安排好了,二楼,三号病房。家属跟我来吧。”
刘翠娥像是才回过神,她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臂,声音都在发颤:“晴晴……那钱……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苏晴晴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脚步不停,压低声音飞快说道:“钱是部队奖励的,师长特批的奖金,来路正当,您放心。”
她给了苏大海一个眼色。
苏大海立刻会意,和高山一左一右,扶起还处在浑噩中的刘铁柱。
“哥,我们去病房。”
黄娟也被人从地上拉起来,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病房是双人病房,白色的床单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
刘铁柱被安置在靠窗的病床上,他躺在那里,睁着眼,直勾勾地看着斑驳的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护士很快来给他挂上了药水。
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一滴一滴,缓慢而坚定地流进他干枯的血管里。
看着病房里那股压抑的沉默,苏晴晴转身走了出去。
苏大海、刘翠娥和黄娟也跟了出来。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消毒水的味道,丝丝缕缕地往人鼻子里钻。
苏晴晴从兜里掏出一卷钱,递到黄娟面前。
“二舅娘,这个钱你拿着。”
“不!不!这使不得!”
黄娟触电般猛地把手缩了回去,头颅剧烈地摇晃着,“晴晴,我们不能再要你的钱了!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什么还不还的!”
“我只问你一句话。”
苏晴晴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当年那半袋子地瓜干,是三条人命。现在这三百多块钱,换二舅一条命。二舅娘,你说,这笔账,到底是谁欠谁?”黄娟浑身一震,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