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李大栓一听,刚立起来的架子顿时垮了半截,但他很快又挺直了腰杆,把手一背,摆出村长的派头:“啥?一个月不让去?晴丫头,你这话说得轻巧!鬼门礁是咱们的宝地,不去那边,家家户户的收成都要少一大半!眼看就要交渔获任务了,完不成,我这个村长怎么跟上头交代?”
他顿了顿,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嗓门又高了八度:“我知道你担心,但也不能因噎废食!我看这样,明天我组织民兵队,带上枪,几条船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我就不信那帮‘海耗子’还敢露头!”
“民兵队?”苏晴晴的目光陡然变冷,“村长,我问你,民兵的船有我们家船快吗?民兵手里的老式步枪,能跟人家的制式砍刀比吗?今天我们能回来,是靠船快、人强。换了村里任何一艘船,现在漂在海上的就是尸体!那帮人叫‘黑鲨’,今天折了人手,必然会回来报复。他们不敢动我们的船,但最可能在鬼门礁守株待兔,拿村里别的船开刀!到时候,死了一个人,是你这个村长去给人家里披麻戴孝,还是你去跟县里、跟部队解释,为什么你组织的民兵队,非但没护住人,反而把命都送了?”
李大栓被这连珠炮似的发问砸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背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地放了下来,张着嘴,彻底语塞了。
老支书的脸色无比凝重,他狠狠吸了口烟,烟头火光在昏暗灯下忽明忽暗。“晴丫头说得对。”他把烟杆在桌上磕了磕,“这事非小事。命比钱金贵!明日一早,我便开大会,将此事通知下去!谁敢不听,出了事自己负责!”
“对,必须这么办!”苏大海也立刻表态。
商议妥当,老支书和村长又叮嘱几句,才忧心忡忡离去。
屋子里,再次恢复沉寂。
另一边,鬼门礁。
夜色比墨更浓,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似巨兽呼吸。一艘比苏家渔船大上两圈的铁壳船,如一道幽灵,无声隐匿礁石群最深阴影。船上未开灯,唯有几点猩红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二哥,刀疤他们怎么还没回来?”一个沙哑声音打破寂静,“说好天黑前碰头,这都快半夜了。”
被称作“二哥”的男人,靠在船舷上,慢悠悠吐出烟圈。他比刀疤脸更高更壮,一道狰狞伤疤从眉骨划至嘴角,让他整张脸显得扭曲。“急什么。”他的声音很沉,“许是今晚收获颇丰,在那边多待片刻。”
“就怕那小子贪心,想独吞好东西。”二哥冷笑:“他没那胆子。”话虽如此,他还是抬手看腕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时间,确实太久。
“二哥!你看那边!”了望哨上骤然传出喊声,声音带着不确定。
所有人朝着他所指方向望去。远处海面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随波浪起伏,正缓缓朝这边漂来。“是刀疤的船?”
“不像,怎么不动?漂过来?”二哥扔掉烟头,拿起脖上军用望远镜。镜片中,那艘小渔船清晰显现。没错,就是刀疤那条破船。但船上空无一人,如一艘鬼船,在海面上漫无目的打转。
“过去看看。”二哥的声音冷了下来。
铁壳船发动,引擎声低沉有力,悄无声息靠近漂浮渔船。几道绳索抛出,两船靠拢。几个手下跳上刀疤船,只看一眼,便倒吸凉气。“二哥!出事了!”
二哥一语不发,魁梧身躯灵巧一跃,稳稳落在对方甲板。船舱空空如也,别说鱼,连渔网都无。最关键是,船尾的发动机,连带整个油箱,不翼而飞,只留下几个被暴力拆卸的豁口和凌乱的电线。
“人呢?刀疤他们人呢?”
“船上没人!一根毛都找不到!”一个手下骂骂咧咧。
二哥蹲下身,手指捻起甲板暗色痕迹,凑到鼻前闻了闻。是血。
他的脸色彻底阴沉,那道贯穿脸颊的伤疤,如一条活蜈蚣,剧烈抽动。“妈的,被黑吃黑了?”
“不像。”二哥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空荡的船舱,“海上那几家对头,要么是直接凿船,要么是连船带货一起吞。谁会费这个功夫拆发动机?这是羞辱。”
他走到船舷边,蹲下身,手指抚过一道崭新、深邃的划痕。那划痕边缘光滑,入木三分,绝非普通碰撞造成。他眯起眼,又看向甲板上几处不起眼的凹痕。“船舷的划痕是利器所致,像是……刀尖。甲板上的凹痕,是重物坠落。对方人不多,但出手极快,而且……力气大得吓人。”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个被拆得只剩豁口的发动机基座上,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能把刀疤几个无声无息处理掉,还像拆卸自家零件一样,好整以暇地拆走发动机……这片海域,何时来了这般人物?”
“会不会是部队的巡逻艇?”
“巡逻艇不会做这种事。”二哥否决,“且巡逻艇动静,我们不可能听不到。”他心头烦躁。鬼面老大让他们在这里潜伏,是为了接应一个“重要人物”,顺便探查明珠岛守备师最近的动向。刀疤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居然在这种节骨眼上,为一点鱼获,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