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猛得忆起少年时的事情来,那时他只有十岁,还没什么名气,舞坊里的头牌是他的三师兄。可他那师兄性子乖张怪戾,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待他却极好,大抵因为他们都痴迷舞蹈,都性子孤傲。
后来不知邂逅了哪家的大人,腹中揣了孩子,那大人家的正头夫君,便花了些银子,让坊主给师兄下了蚀骨香。师兄起初浑然不觉,渐渐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药石罔顾了。
“小玖,听师兄的话,什么外头高门显户的女子说的话都不可信,后宅更是吃人的魔窟,往后……你便……更要保重。”
阿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素纱之下,他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回忆与害怕的情绪让他难以很快平静下来。
似乎该告诉凤君的,凤君对他很关照,这又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可是他有什么资格,他不过是一个出身卑贱、双目失明、双手尽废、位分最低的柔侍。若是得罪了下毒的人,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阿玖的思绪乱成一团,身体抑制不住的发颤。
“柔侍见笑了,本宫近来总是如此,没吓到你吧。”折腾了许久,沈复的状态才好一点,忙对着阿玖抱歉道。
“凤君辛苦,本……本是臣侍唐突。”阿玖的语气有些飘忽,努力保持着镇定道。
沈复忽瞥见阿玖额间那一层薄薄的汗珠,又看到他袖口中止不住颤抖的手指。
“柔侍可是身子不适?”沈复顾不得自己,出言关怀阿玖道。
阿玖则依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正是呢。冬日湿寒,臣侍总觉得手疼得厉害,看来是时候告辞了。”
胃中的翻涌本就让沈复分不出精力,又看到阿玖愈发惨白下去的脸色,便让身旁的知微亲自送阿玖出去。
从镜宸宫走出来后,阿玖心中的不安没有丝毫消减,反倒愈演愈烈。
走在积雪的宫道上时,忽然觉得右腿一软,一下子跪了下去,好在有拂冬和素弦在边上扶着,才不至于整个人跌在雪地里。
“小心。”来人是陈清策,他今日正有些要事,不得不同文竹出来一趟正好看到这一幕。
一件竹青的夹棉丝绒长袍,外头裹着一件连帽的白狐裘大氅,脚踩厚底软绒靴,还抱着手炉,裹得密不透风,只能看到一双形状极美的眼睛。
看到跌在雪地的阿玖,陈清策忙让文竹上前帮忙。
“主子,是静心阁的陈侍君。”素弦小声在阿玖的身边提醒道。
“多谢陈侍君出手相处。”阿玖有些慌乱,赶紧借着拂冬手上的力气站定,素弦则为他掸着身上的雪,“臣侍腿有旧疾,许是今日天冷,方才有些使不上力,让侍君费心了。”
“不妨事。”陈清策与阿玖并不曾有过交集,自然也全然不了解他,可不知怎的,莫名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惊悸和心虚,“冬日雪厚路滑,柔侍要当心些。”
陈清策看着阿玖一瘸一拐地回棠棣苑方向回去,目光却落在他们来时的脚印上。
应该是刚从镜宸宫回来,莫非是凤君……听说凤君近来胎象一直不稳。
一时间倒是想不出发生了什么,可是又总觉得有种莫名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