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风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像一尊门神,没好气地低声道,“安生些吧,叶承卿,歇一日不妨事的。”
许清风看着床上昏睡中依旧显得忧心忡忡的叶锦安,又看了看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手臂,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起身,走到外间书案前,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一份份翻阅、整理叶锦安尚未处理完的文书。他虽不通文墨细节,但胜在条理清晰,记忆力强,将叶锦安标注的重点和未完成之处一一梳理清楚,分门别类放好,只待叶锦安稍好一些,便能迅速接手。
还好从前也并非完全不听先生教诲,倒也是识了一些字。许清风这样想着,心里竟有些庆幸。
窗外,千嶂关的风雪依旧呼啸。屋内,叶锦安才刚醒过来便往前厅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许清风身后。
“贵卿辛苦,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的许清风,故作淡定道,“叶承卿还是继续休养几天吧?”
叶锦安很郑重地摇了摇头,“不可,越是到了收尾阶段,便愈发关键,我绝不可在此时逃避。”
许清风毕竟不善处理公务里的细节,还是乖乖将椅子让了出来,自己则随便坐在了案边的台阶上,来回晃着腿。
“殿下定然觉得,我这个人很认死理,很难相处吧?”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霜露渐渐浓重了,叶锦安忽然主动开口,不等许清风回答,却又自己接了下一句:
“我年幼时,也是这样的冬日,一样的大雪天气……千嶂关闹了灾荒,我们这样的人家吃不起饭,姐姐们起初还能弄到些观音土充饥,后来……后来便什么都没有了……”
叶锦安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许清风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娘亲、爹爹,接连走了,大姐和二姐便到庄上帮工……可是每日得到的赏钱很少,却还是紧着我们这些年纪小的……”
似乎说到了伤心处,叶锦安一时再说不出话,低低地抽噎着。
“到了第二年春天,我们家……便……便只剩我一个了。”叶锦安抬着头,似乎是想将眼泪憋回去,“所以那天刚到千嶂关的时候,我就想,这一次我既然来了,便再不能……再不能让百姓同我昔日那般,不能让年幼的孩童没有父母照拂……我不能……”
见叶锦安的泪水不自觉地滑落,许清风便将袖口中的帕子递了过去。
“放心吧,叶承卿,一切都过去了,此番因为有你来此,事情都很顺利。”
接下来的几日,叶锦安亲力亲为完成了均田令的后续工作。
两人带领人马离开千嶂关回丹枫城那日,城中来了很多送别的人。
叶锦安心里的积雪似乎化开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