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看过去，黑色的越野车停在树荫下，车身亮得能反光。他想起江逸晨刚买这辆车的时候，还特意带他和林朝阳去兜风，林朝阳坐在副驾驶座上，笑着说“这车子稳，以后去山里方便”。
“逸晨，开车稳点，”江哲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下次咱们开这车去接朝阳，带他去山里转转。”
“知道了，爸。”江逸晨笑着说，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几个人走到车边，江逸晨打开后座车门，小心地把江哲扶上车，然后把轮椅折叠好，放进后备箱。江念初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江念熙把水果和教具样品放在副驾驶座上，林晚星坐在江哲身边，帮他系好安全带。
“都坐好了吗？”江逸晨发动汽车，回头问了一句。
“坐好了，”林晚星说，“开车吧。”
汽车缓缓驶出医院停车场，朝着家的方向开去。路上的车不多，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江哲的脸上，暖暖的。他看着窗外的街景——熟悉的超市，熟悉的公园，熟悉的路口——这些都是他以前常和林朝阳一起去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却比以前更盼着“下次一起”。
“爸，您看，”江念熙指着窗外的一家书店，“那是晚星签售会的书店，上次我们还在那里帮她递书签呢。”
江哲看过去，书店门口的海报还没撤，上面印着《星光下的女孩》的封面，还有林晚星的照片。他笑了：“晚星真棒。下次让朝阳也来看看，他肯定要夸晚星‘有文化，会写书’。”
“是啊，”林晚星说，“等他来，咱们一起带他来。”
汽车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小区门口。江逸晨把车停在楼下，江念初先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轮椅。江逸晨把江哲扶下车，小心地让他坐在轮椅上，然后推他走进小区。
小区里的邻居看到他们，都笑着打招呼：“江老师，出院啦！真好！”
“江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好好休养！”
江哲笑着回应：“谢谢大家，让你们担心了。”他还不忘跟相熟的王叔叔说，“王哥，等我好了，咱们约着下棋，再叫上朝阳，咱们仨好久没一起下棋了。”
王叔叔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陈斌之前特意叮嘱过“别提林朝阳的事”，连忙笑着点头：“好啊，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就约！”
走到单元楼门口，正好碰到住在楼上的王阿姨。王阿姨手里提着菜，看到江哲，连忙走过来：“江老师，你可算出院了！你住院的时候，你家晚星天天往医院跑，都瘦了。现在好了，回家就能好好休息了。”
“是啊，”林晚星说，“王阿姨，谢谢你，这段时间还麻烦你帮我们收快递。”
“不麻烦，”王阿姨笑着说，“你们快上去吧，外面风大。”她看着江哲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林朝阳的事，整个小区都知道，只有江哲还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这份隐瞒能撑多久。
江逸晨推着江哲走进单元楼，江念初提着行李箱，江念熙抱着东西，林晚星走在前面按电梯。电梯里，江哲看着楼层数字一点点往上跳，还在跟林晚星说：“回家我就给朝阳打个电话，问问他头疼好点没，顺便跟他说校服的事，让他也高兴高兴。”
林晚星心里一紧，连忙说：“不急，你刚出院，先休息休息，等明天再打也不迟。朝阳要是知道你刚出院就给他打电话，肯定要怪你不注意身体。”
“也是，”江哲笑着点头，“听你的，明天再打。”
电梯到了家门口，林晚星掏出钥匙，打开门。门刚推开，一股熟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是排骨汤的香味，还有鲫鱼的鲜味。
“回来啦！”苏敏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江哲，快进来，外面冷。我把排骨汤炖好了，鲫鱼也快煎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吃饭了。”
客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沙发上放着江哲常盖的灰色毯子，茶几上摆着新鲜的水果，还有他喜欢看的报纸。阳台的窗户敞开着，江哲之前种的绿萝长得很茂盛，藤蔓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摇晃。
“爸，您看，”江念熙推着轮椅走到阳台边，“您的绿萝长得真好，我天天过来浇水，没让它渴着。舅舅上次还问我您的绿萝怎么样了，说这绿萝跟您一样，生命力强。”
江哲看着绿萝，叶子绿油油的，像翡翠一样。他想起自己刚种这盆绿萝的时候，林朝阳还开玩笑说“你这绿萝要是养死了，可得罚你陪我喝一杯”，现在想来，还觉得好笑。
“是啊，”林晚星说，“朝阳心细，还记着你的绿萝。”
江逸晨把江哲推到沙发边，小心地扶他坐下，然后把灰色毯子盖在他腿上：“爸，您先坐会儿，我去给您倒杯水。”
江念初走进书房，拿出林晚星的《星光下的女孩》，翻到后记那一页，递到江哲面前：“爸，您看，这是晚星写的后记，里面有您好多帮山里女孩上学的事，写得可好了。”
江哲接过书，慢慢翻到后记。林晚星的字迹娟秀，却有力，每一个字都像在跟他说话：“……我的先生江哲，是个普通的教育者，却做了不普通的事。他在山里的小学教了二十年书，帮过多少没钱上学的女孩，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常说，‘教育不是把女孩框在“该做什么”里，是让女孩知道“我想做什么”’。他的话，我记了一辈子，也写进了这本书里。希望这本书能像他的手一样，轻轻托住女孩们的梦想，让她们能自由地飞，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现在他好了，我们还要一起去看山里的孩子，一起看孩子们穿上新校服，一起看更多女孩实现梦想……”
江哲的眼泪无声地掉在书页上，晕开了“一起看孩子们穿上新校服”这几个字。他抬起头，看向站在身边的林晚星——她的头发里又多了几根白发，眼角的细纹也比以前深了些，却依旧笑着，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眼里有光。
不等林晚星伸手擦泪，江哲突然慢慢抬起手臂，有些发颤，却坚定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拥抱却格外用力，像是要把这几个月对她的亏欠、依赖和心疼，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晚星，”他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沙哑却滚烫，“辛苦你了。等我好了，咱们就去山里，带着朝阳，带着孩子们，看他们穿新校服。”
林晚星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慢慢放松，抬手回抱住他的后背，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却笑着说：“好，都听你的。你好了，比什么都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努力压着——她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她要让江哲安心。
江逸晨端着水杯走过来，看到这一幕，悄悄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转身对着江念初和江念熙比了个“嘘”的手势。江念初站在原地，眼眶微红，却拿起手机，悄悄拍下了这一幕——阳光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绿萝的藤蔓在旁边轻轻摇晃，客厅里的排骨汤还在冒着热气，一切都温柔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她想，或许这样的隐瞒暂时是好的，至少现在，江哲的世界里，还有“和朝阳一起去山里”的盼头，还有一份未散的温暖。
江念熙看着父母的背影，悄悄走到阳台，对着绿萝轻轻说：“舅舅，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爸的，也会帮您看着孩子们穿上新校服……”风拂过藤蔓，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她。
过了好一会儿，江哲才慢慢松开手，林晚星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泪，又擦了擦自己的，笑着说：“都多大岁数了，还哭鼻子。快尝尝苏姨炖的排骨汤，肯定很好喝。”
“好，”江哲点头，目光扫过客厅里的每一个人——林晚星在帮他整理衣领，江逸晨在帮苏敏端菜，江念初在摆碗筷，江念熙在逗刚进门的语安和语宁——他突然觉得，所谓“归巢”，从来不是回到一个简单的房子里，而是回到有家人在的地方，回到有温暖、有牵挂、有盼头的地方。
苏敏把最后一盘鲫鱼端上桌，笑着说：“开饭啦！江哲，你多喝点排骨汤，补补身体。念初，逸晨，念熙，你们也别客气，都是自己人。”
语安和语宁跑到江哲身边，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胳膊：“外公，你终于回家啦！我好想你！”
“外公，我画了好多画，有山里的小朋友，还有新校服，等会儿给你看！”
江哲笑着摸了摸她们的头：“好啊，外公等着看。等下次咱们去山里，把你们的画也带给舅舅看看，他肯定喜欢。”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整个客厅，落在每个人的脸上，落在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上，落在那本翻开的《星光下的女孩》上。江哲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满是踏实——他不知道，有些约定或许永远无法实现，但他知道，往后的日子，会像这阳光一样温暖，像这排骨汤一样醇厚，像这绿萝一样，慢慢生长，越来越好。而身边的人，会陪着他，把这份关于“一起”的盼头，悄悄变成另一种温柔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