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9月的深圳,暑气渐渐褪去,图书馆前的樟树落下第一片微黄的叶子,风里裹着初秋的凉意。林晚星刚把教师资格证面试的试讲稿改完第三遍,指尖还沾着钢笔墨水,bp机突然“嘀嘀”响了——屏幕上跳出的陌生号码,让她握着笔的手瞬间顿住。
消息是陈雪发来的:“晚星,你妈妈昨天打我电话,说有急事找你,让你看到消息立刻回电,号码我发你了。”
林晚星盯着那串数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自1998年跟家里决裂,她再没主动联系过父母,只从陈小梅口中零星听过“你妈总在菜市场打听你”,却没想过母亲会绕开她,通过陈雪递来消息。她指尖发颤地按出回电,听筒里传来的母亲的声音,比记忆里更显刻意的软和,却藏着化不开的急切。
“晚星?真是你啊!”母亲的声音带着点虚浮的笑意,“妈这两年没跟你联系,是怕你还在气头上,可现在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找你……”
林晚星没接话,只攥紧听筒,等着她的下文——1998年那个夏天,父亲把她锁在屋里逼婚,母亲站在门外沉默的样子,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拔不掉。
母亲的语气很快沉下来,直奔主题:“你弟弟朝阳今年17了,过两年就要谈对象,老家现在彩礼涨到五万了,你爸算来算去,家里的钱根本不够。你现在在深圳上大学,以后当老师是铁饭碗,手里肯定有余钱,能不能先转点回来?就当是给朝阳‘预存彩礼’,每个月转两百,等他结婚时你再添点,不算多吧?”
“转钱?”林晚星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都发飘,“我现在在图书馆兼职,一个月才四百块,要交学费、买备考资料,连吃饭都要省着花,哪有多余的钱转回去?而且朝阳才17,离结婚还早,为什么现在就要我出钱?”
“怎么没有?”母亲的语气瞬间变了,软和全消,只剩委屈的指责,“你爸说你在深圳见世面,肯定能挣到钱,就算现在紧点,以后当了老师工资高,提前存点怎么了?朝阳是你亲弟弟,你小时候他还把糖分给你吃,现在他要结婚,你就不肯帮衬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良心!”
林晚星的眼泪突然涌上来。她想起小时候,弟弟确实会把糖塞给她,可后来父亲的重男轻女越来越明显,弟弟也开始觉得“姐姐就该让着我”——她攒半年压岁钱买的复习资料,被弟弟撕了叠纸飞机;她熬夜织的围巾,被弟弟拿去送同学,还说“姐姐织的丑”。这些母亲从来看不见,只记得“弟弟分过糖”。
“我真的没钱。”林晚星抹掉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我现在连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兼职的钱刚够养活自己,怎么给朝阳存彩礼?结婚是他自己的事,该他自己努力,不是靠姐姐填窟窿。”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母亲的声音拔高,透着撒泼的意味,“你爸说了,你要是不转钱,就是不孝!我们养你这么大,现在让你帮衬弟弟一把都不肯,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去深圳读书,直接嫁人换彩礼多好!”
“当初是你们骗我回去嫁人!”林晚星终于忍不住喊出来,眼泪掉得更凶,“1998年你们说妈病重,结果是要我嫁给杂货店老板,拿彩礼给朝阳娶媳妇,要不是张磊救我,我现在早就是围着灶台转的家庭主妇了!现在你们又逼我转钱,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有没有想过我过得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母亲的哭声,带着刻意的示弱:“晚星,妈也没办法啊,你爸天天在家发脾气,说朝阳娶不上媳妇就是我们没本事。你就当可怜可怜妈,哪怕一个月转一百也行啊,不然你爸就要来深圳找你,去你学校闹,让你老师同学都知道你是个不孝女!”
威胁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林晚星心里,她握着听筒的手都在抖:“你们别来学校!我还要面试教资,还要准备支教,你们来了只会毁了我!”
“那你就转钱!”母亲的哭声停了,语气变得强硬,“我已经跟陈雪说了,让她帮我劝你,她是个懂事的,肯定会帮我说话。你要是连她的话都不听,我们下周就去深圳,到时候你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