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深圳已经进入盛夏，晨光书店门口的梧桐树叶子绿得发油，蝉鸣声从早到晚没停过，吵得人心里发慌。林晚星坐在柜台后，手里攥着那本被翻得卷边的《高考文综知识点精讲》，眼睛却盯着窗外——距离高考只剩十天，距离她18岁生日还有三天，可老家的事像块石头，压得她复习时总走神。
自从上次从东北老家回来，她就没再给家里打过电话。母亲倒是打过两次，每次开口都是“你啥时候回来嫁人”“朝阳说手机内存不够，你再寄点钱给他换个新的”，林晚星每次都没听完就挂了电话，心里又冷又涩。
“晚星，发啥呆呢？”陈姐端着一杯冰镇绿豆汤走过来，放在她面前，“快喝点降降温，看你这汗，顺着脖子往下流。还有十天就高考了，别想那些糟心事，专心复习才是正事。”
林晚星接过绿豆汤，抿了一口，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没凉快多少：“陈姐，我总想起我妈说的话，还有朝阳拿着手机的样子……那五千块是我的备考钱，我现在连买最后一套模拟卷的钱都得省着花。”
“钱的事你别担心，”陈姐坐在她旁边，拍了拍她的手，“你要是不够，陈姐这儿有，等你考上大学挣钱了再还我。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考试，别让那些事影响了心情。”
林晚星点点头，刚想翻开书，帆布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父亲打来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带着点疏离：“爸，有事吗？”
“晚星啊，”父亲的声音很沙哑，还带着点犹豫，“你妈……你妈她病了，说想见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回来看看她？”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紧，又很快冷了下来——上次父亲说“病危”，结果是急性肠胃炎，这次母亲又说“病了”，她实在不敢再相信了。可毕竟是母亲，她还是忍不住问：“我妈得了啥病？严重吗？去医院看了吗？”
“就是……就是老毛病犯了，心口疼，”父亲的声音含糊不清，“医生说要好好休养，她总念叨你，说想跟你说说话……”
林晚星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她知道父亲的性格，不会主动撒谎，可母亲的话，她实在不敢信。就在这时，张磊推着自行车过来，车筐里放着刚打印好的《高考语文作文押题范文》，看到林晚星脸色不对，赶紧走过来：“怎么了？家里又打电话了？”
林晚星把父亲的话跟张磊说了一遍，张磊皱了皱眉：“别是你妈又想骗你回去吧？上次咱们刚回去过，她现在又说生病，有点不对劲。”
“我也觉得不对劲，”林晚星咬着嘴唇，“可万一我妈是真的病了呢？我要是不回去，万一出点事……”
陈姐也凑过来：“要不这样，你先给王阿姨打个电话，问问她你妈到底啥情况。王阿姨跟你家邻居，知道实情，不会骗你。”
林晚星赶紧给王阿姨打了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晚星啊，咋想起给阿姨打电话了？”
“王阿姨，我爸说我妈病了，心口疼，您知道这事吗？”林晚星着急地问。
王阿姨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晚星啊，你妈没生病，就是想让你回来。昨天我还看见她在村口跟人聊天呢，精神好得很，还说‘等晚星回来，就把她的身份证藏起来，不让她回深圳’……”
“什么？！”林晚星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又骗我？还想藏我的身份证？”
“是啊，”王阿姨说，“你妈就是铁了心要让你留下嫁人，给朝阳攒彩礼。晚星，你可别回来，不然她肯定不让你走。你还有十天就高考了，可不能耽误了。”
林晚星挂了电话，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觉得又委屈又愤怒，母亲为了弟弟，居然一次次骗她，甚至想藏她的身份证，毁她的前程。
张磊蹲在她面前，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声音很坚定：“晚星，别难过。既然她又骗你，咱们就跟她摊牌，把话说清楚。你还有三天就满18岁了，成年了，有自己的权利，不用再受她的控制。”
“摊牌？”林晚星抬起头，眼里满是迷茫，“怎么摊牌？她根本不听我的话。”
“咱们给她打个电话，开着免提，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张磊说，“让她知道，你不会留下嫁人，也不会再无底线地帮衬朝阳，以后你只尽赡养她和叔叔的义务，别的，你管不了。”
林晚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必须跟母亲摊牌，不然以后母亲还会用各种理由骗她、逼她。
陈姐把书店的门关上，拉上窗帘，给林晚星递了杯温水：“别紧张，有我们在呢。该说的话就说出来，别委屈了自己。”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母亲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想通了？准备回来嫁人了？”
林晚星握着手机，手在发抖，却还是咬着牙说：“妈，王阿姨都跟我说了，你没生病，你就是想骗我回去，还想藏我的身份证。”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就炸了：“王阿姨多管闲事！我是你妈，我让你回来怎么了？你马上就满18了，成年了就该为家里做点贡献，给朝阳攒彩礼，这是你当姐姐的本分！”
“本分？”林晚星的声音提高了，眼泪掉得更凶，“我的本分就是被你一次次欺骗，用我的备考钱给朝阳买手机，再逼我嫁给不认识的人，毁我的前程吗？妈，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也有梦想，我想考大学，我想当老师，这些你都看不见吗？”
“梦想能当饭吃吗？”母亲的嗓门更大了，“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你要是嫁个好人家，彩礼能给朝阳攒高中的学费，还能给你爸治病，这才是正经事！你在深圳折腾半天，能有啥出息？”
“我在深圳怎么没出息了？”林晚星喊了出来，“我每天在书店打工，晚上去夜校上课，省吃俭用攒钱备考，我就是想靠自己的本事过上好日子，不想像你一样，一辈子围着家里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你还敢说我？”母亲气得声音发颤，“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我告诉你林晚星，你必须回来嫁人，不然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没我这个女儿就没我这个女儿，”林晚星的心彻底冷了，声音反而平静下来，“妈，我今天跟你摊牌，我不会回去嫁人，也不会再给朝阳一分钱。以后我只会尽我该尽的义务，赡养你和我爸，至于朝阳，他已经15岁了，以后的路该他自己走，我不会再管他。”
“你敢！”母亲尖叫起来，“林晚星，你要是不管朝阳，我就去深圳找你，去你打工的书店闹，让你没法考试，没法做人！”
张磊赶紧拿过手机，对着电话那头说：“阿姨，您别激动。晚星已经快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权利，您不能这么逼她。您要是真去深圳闹，影响了晚星高考，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大家都看不起您。而且，晚星说的没错，朝阳已经15岁了，该学会自己承担责任，不能总靠姐姐。”
“你是谁？这里没你的事！”母亲对着电话吼，“我教训我女儿，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你赶紧让林晚星接电话，不然我现在就买票去深圳！”
林晚星接过手机，语气很坚定：“妈，你别逼我。我已经决定了，以后只赡养你和我爸，不养弟弟。你要是真来深圳闹，我也不会妥协，大不了咱们就去派出所，让警察评评理，看看你这么逼女儿，到底对不对。”
母亲没想到林晚星会这么强硬，愣了一下，又开始哭：“晚星啊，妈不容易啊。你爸身体不好，朝阳还小，以后家里的重担都得靠你啊。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妈，回来帮衬家里吗？”
“我体谅你，谁体谅我？”林晚星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我在深圳省吃俭用，一顿饭只吃两个馒头，就是为了攒钱备考，你却拿我的钱给朝阳买手机。我想考大学，你却逼我嫁人，毁我的梦想。妈，你体谅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