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听见这话,哭声小了点,却还是抽抽搭搭地指着晚星:“妈,是姐不好,她弄疼我了,你打她!”
“好好好,妈说她!”母亲连忙顺着朝阳的话说,一边抱着他往堂屋走,一边回头对晚星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地上的水擦干净!再去灶房重新烧壶热水!要是冻着你弟弟,看我怎么收拾你!”
晚星站在原地,看着地上一滩还冒着热气的水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闷又疼。灶房里的柴火还在烧,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发抖。她蹲下身,拿起墙角的抹布,一点一点地擦着地上的水。热水已经凉了些,可擦到指尖,还是觉得烫——就像母亲刚才说的话,一句一句,都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想起去年夏天,朝阳把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唐诗宋词选》撕了,那是她从县城书店里好不容易买到的,她当时急得哭了,母亲却只是摸着朝阳的头说“他就是好奇,不是故意的,妈再给你买一本”,可直到现在,那本书也没买回来;秋天的时候,朝阳把她的钢笔摔坏了,那是老师奖励她考了全班第一的礼物,父亲却只是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将来朝阳长大了,让他给你买个更好的”;现在,朝阳撞翻了热水壶,烫到了自己,母亲却说是“壶太滑了”,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晚星,水擦完了没?快把水壶洗干净,重新烧热水!”母亲的声音又从堂屋传来,带着点不耐烦,“朝阳脚疼,等会儿要泡脚,别耽误了!”
晚星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拿起地上的热水壶,走到水缸边。她的个子还没完全长开,够水缸盖都要踮着脚,冰凉的水涌进壶里,溅在她的手背上,让她稍微清醒了点。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弟弟永远是对的,错的永远是她——谁让她是姐姐,谁让她是个女孩呢?
就在这时,父亲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包,一进门就喊:“朝阳呢?爸给你买了糖葫芦!刚蘸的,还热乎着呢!”
朝阳听见父亲的声音,立刻从母亲怀里探出头,忘了脚疼,兴奋地喊:“爸!我在这儿!我的脚被姐烫了!”
父亲快步走过去,把糖葫芦递给朝阳,看见他发红的脚背,皱了皱眉:“怎么回事?烫着了?”
“还不是你闺女!”母亲连忙开口,把责任都推到晚星身上,“拿个热水壶都拿不稳,毛手毛脚的,把朝阳烫着了,还好不严重。”
父亲看了晚星一眼,没问缘由,只是皱着眉说:“晚星,你都九岁了,做事怎么还这么不稳当?朝阳是你弟弟,你得让着他,护着他,知道吗?将来他可是要给咱们家传宗接代的。”
晚星握着水壶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抬起头,看着父亲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母亲抱着朝阳、哄他吃糖葫芦的样子,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想说“不是我的错”,想说“你们为什么总偏心弟弟”,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没人会听。就像她上次跟母亲说想继续读高中,母亲却说“女孩家读那么多书没用,不如早点学做家务,将来好嫁人”,父亲也跟着点头,说“等你初中毕业,就去县城的纺织厂上班,挣钱给朝阳交学费”。
她默默地提着水壶走进灶房,重新往灶膛里添了柴火。火苗“噼啪”地跳着,映在她的脸上,可她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她想起自己偷偷藏在书包最底层的高中招生简章,想起她想去县城读书的梦想,突然觉得,这个家,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她。
“晚星,水烧开了没?朝阳等着泡脚呢!”母亲的声音又传来了,带着点催促。
晚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委屈,轻声应道:“快了,妈。”
灶房里的热气越来越浓,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看着锅里翻滚的热水,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曾抱着她唱过摇篮曲,可自从朝阳出生后,那样的温柔就再也没有过了。她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像弟弟一样,被父母当成宝贝疼爱着,不用再做永远“该让着弟弟”的姐姐,不用再做永远“做错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