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许看着那碗粥,香气明明很浓,他方才站在门口都闻得馋了,宁无尘却能精准挑出毛病——
这份细致,护国军的将领们连想都不会想。
当年在护国军,他亲眼见军需官把发霉的麦饼塞给新兵,理由是“有的吃就不错”,至于盐够不够、米烂不烂,没人在乎。
宁无尘没歇着,又走向第二口铁锅,还是那套动作,舀粥、吹凉、入口。
嚼了两下,他紧绷的下颌线没松,反而更沉了:
“肉末的筋膜没剔净,士卒嚼着费劲,影响进食速度,重新挑拣。”
伙夫们不敢耽搁,立刻端来木盆,指尖飞快地在肉末里翻找,连最细的筋都扯了出来。
直到第三口锅的粥液入喉,宁无尘的眉头才舒展开,微微颔首:
“这锅合格,分下去吧。”
陆云许的目光从他手中的粗瓷碗,滑到他战甲上暗红的血迹,心里像被粥烫了一下,又热又酸。
护国军的帅帐里永远摆着珍馐,灵鹿肉、紫河车炖盅,将领们喝酒划拳,把优质灵米倒卖去黑市换玉器;
而北凉军的元帅,刚浴血奋战归来,先往伙房钻,用缺了口的粗瓷碗尝粥,为的就是让弟兄们吃上一口热乎、干净的饭。
“士卒的胃暖了,心才齐;心齐了,刀才利。”
宁无尘放下最后一只碗,用袖口蹭了蹭嘴角的粥渍,那动作随性得像个普通士兵。
他抬手拂去战甲上沾的灶灰,指尖扫过战甲上的刀痕——
那是上月守城时留下的,灶灰嵌在凹痕里,倒像给旧伤添了点烟火气。
“军粮是士卒的底气,连弟兄们的饭都不上心,让他们饿着肚子、嚼着带筋的肉上战场,谁肯把后背交给你?守不住疆土,护不住百姓,这将军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陆云许望着沸腾的铁锅,粥沫子还在往上涌,热气模糊了宁无尘的身影,却清晰了他眼底的坦荡。
护国军的腐朽是从根里烂的,克扣军粮、纵容通敌,自上而下的冷漠让士兵寒心;
而北凉军的强大,不止是严明的军规,更是这份刻进骨子里的体恤——
知道弟兄们的粥里该放多少盐,知道他们的肉末要剔净筋膜,这样的军队,才配让士兵托付性命。
伙夫们已经开始分装米粥,粗瓷碗摆得整整齐齐,盛满的粥冒着热气,递到排队的士兵手里。
刚练完枪的小兵,手上的茧子蹭过碗沿,捧着粥先哈了口气,才敢小口喝,眉眼都舒展开了;
有个老兵把自己碗里的肉末拨给旁边的伤兵,笑着说“你养伤,多吃点”。
没有争抢,只有低声的道谢,那一碗碗热粥暖了肠胃,更把军心都熬得扎实了——
正如宁无尘说的,心齐则刀利,这样的军队,才是真正不可战胜的铁血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