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降下契约要她用记忆换他重生。他斩断天道锁链说:“不必,痛也好苦也罢,我陪她记着。”
断魂崖底的风裹着血腥气,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
烨翎琳跪在碎石上,膝盖早已磨破,鲜血浸湿了裙裾,黏腻冰冷。
她怀中,厉容殇的身体正在变凉,那张总是带着疯魔狂气的脸,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白。
他胸口那个被天帝魂丹反噬撕裂的血洞,还在汩汩往外淌着温热的血,烫得她指尖不住颤抖。
“厉容殇……”她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调,只是徒劳地用手去捂那伤口,仿佛这样就能堵住他生命的流逝。
可那血怎么也捂不住,从她指缝溢出,染红他破碎的僧袍,也染红了她视野里唯一的光。
“你别睡,你看看我……”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嶙峋怪石的呜咽,像万千冤魂在哭嚎。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巨大的悲恸和连日奔逃的疲惫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额头即将抵上他冰凉的额头时,头顶那片被血色染透的天空,骤然亮起刺目的金光。
那光并非祥和,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金光如瀑垂落,在她面前交织、凝聚,最终化作一道缭绕着古朴符文的光幕。
符文扭动,汇聚成一行冰冷的文字,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天地法则的力量,重重压在她的神魂之上——
「以汝之情忆,换彼之重生。契成,则生;契毁,则亡。」
文字下方,是两道由光芒勾勒出的锁链,一道纤细,泛着与她记忆相连的微光;一道粗重,漆黑如墨,缠绕着死寂的气息,正连接着厉容殇毫无生机的躯体。
情忆?重生?
烨翎琳混沌的脑子像是被这金光劈开了一道缝隙。用她所有的,关于他的记忆,去换他活过来?
那些记忆……初遇时他披着袈裟的禁欲与眼底的疯狂,佛堂烛火下他攥着佛珠按在她腰间的灼热,雷劫中他迎天狂笑的桀骜,还有他跪在金笼外,为她系上银铃时那偏执的温柔……痛楚的,欢愉的,窒息的,心颤的……点点滴滴,构成她与他纠缠的全部。
若忘了这些,厉容殇对她而言,算什么?一个陌生人?那他还是他吗?她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可若不换……他就要彻底消失在这世间,连一缕魂魄都不会留下。
金光煌煌,映照着她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瞳孔。她看着那代表记忆的纤细锁链,又看向地上气息全无的男人,身体里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
一滴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滑落,砸在厉容殇冰冷的唇上。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颤抖的手,朝着那道纤细的锁链伸去。指尖微光凝聚,那是她神魂本源的力量,是应允契约的征兆。
“我……”一个“换”字卡在喉咙里,带着血肉模糊的痛楚。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道光链的刹那——
“谁准你换!”
一声低沉、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般力量的断喝,猛地炸响在她耳边!
地上那具“尸体”骤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瞳眸不再是平日里的赤红,也不是入魔时的漆黑,而是一种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金色,璀璨得令人心惊。
几乎在睁眼的同时,厉容殇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气,猛地抬起右手——那只手早已骨骼尽碎,软垂如棉,此刻却被一股无形的意志强行驱使,五指如钩,裹挟着他残存的所有力量。
甚至引动了周遭尚未完全散去的魔元与佛力,化作一道赤金交织的利刃,精准无比地斩向那两道天道锁链!
“铿——!”
并非金属交击的巨响,而是一种更沉闷、更撕裂的声音,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割裂。
金光爆闪,符文剧烈震荡、哀鸣,那两道代表着天道规则的锁链,竟被他这决绝的一斩,硬生生从中断裂!
光链崩碎的瞬间,化作漫天金色光点,如同下了一场逆流的雨。
强大的反噬力量轰然扩散,将靠近的烨翎琳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几步外的地面上,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
她顾不得擦拭,猛地抬头望去。
厉容殇维持着挥斩的姿势,半跪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下呼吸都扯动着胸口的致命伤,带来更多的鲜血涌出。
但他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宁折不弯的枪,死死扛着天道威压的反扑。
空中那道光幕剧烈波动,符文扭曲,似乎因这忤逆而震怒。
一个宏大、漠然、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两人神魂深处:
「逆天而行,魂飞魄散。」
厉容殇嗤笑出声,笑声牵动伤势,让他又咳出几口血沫。
他抬手,用那仅剩的、还算完好的左手手背,随意抹去唇边的血迹,动作依旧带着那股浸入骨子里的狂傲。
“天道?”他仰起头,看着那片煌煌金光,赤金色的眼眸里满是讥讽,“老子弑过神,屠过仙,堕过魔,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魂飞魄散?吓唬谁?”
他顿了顿,喘息稍平,目光转向摔在一旁、怔怔望着他的烨翎琳。
那眼神里的疯狂和讥诮瞬间褪去,变得深沉、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偏执。
“不必换。”他声音低了下去,却字字清晰,砸在烨翎琳的心上,“痛也好,苦也罢,我陪她记着。”
不是“我陪你”,而是“我陪她”。仿佛在向这天地宣告,他与她,本就是一体,她的记忆,即是他的记忆;她的痛楚,即是他的痛楚。
任何试图剥离、篡改的行为,都是对他存在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