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转运使司(负责漕运的官员)的一位官员立刻附和,语气激动:“徐尚书明鉴!漕运关乎京师百万军民口粮,牵一发而动全身!凌侍郎所言,看似有理,实则纸上谈兵!闸门启闭,自有其节奏,岂能一味求快?人力搬运,虽显笨拙,却最为稳妥!那‘吊臂’之物,若绳索断裂,重物坠下,砸毁漕船,伤及人命,岂是儿戏?!”
那位周御史再次跳了出来,言辞更加尖锐:“陛下!凌侍郎此举,名为‘改良’,实为‘揽权’!其以‘奇技’蛊惑圣听,意图插手漕运,其心叵测!臣听闻,其已在暗中搜罗工匠,采购物料,此非臣子本分,乃僭越之举!”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指责,凌云早已准备。他从容出列,先向朱棣行礼,然后转向徐理等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徐尚书,诸位大人,”他缓缓开口,“下官奏疏之中,数据详实,皆可查证。龙江关一闸,每日漕船等待过闸,平均耗时两个时辰,因等待、装卸造成的粮米损耗,年逾万石!此乃‘定制’之下的‘实情’!下官请问,这每日浪费的两个时辰,这每年损失的万石粮米,莫非就是祖宗法度所求的‘稳妥’?”
他直接以数据反击,将问题从虚无的“规制”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还没等对方有机会开口反驳,他便紧接着说道:“至于所谓的‘吊臂危险’和‘水力不稳’这些问题嘛……”说到这里,他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容。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下官所学习的‘格物’之道,其首要原则便是‘明其理,固其本’。就拿我所设计的吊臂来说,其关键的承重部位全部都采用了精铁材质,并且还配备了防止倒转的棘轮以及多重制动装置。这样一来,它的安全性和稳固性,绝对是远远超过了依靠人力肩扛的方式百倍之多!”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继续说道:“而对于水力驱动这一方面,我也是经过了极为精密的计算,以确保其力道能够均匀且持久。如果诸位大人对此仍然心存疑虑的话……”
突然,他猛地转过身来,直面朱棣,声音洪亮地说道:“臣,凌云,在此愿立下军令状!恳请陛下在龙江关选择一处次要的闸口以及相邻的码头,让我来试行我的方法!时间就以一个月为期限!如果在试行之后,该闸口的通行效率不能提升三成,粮米搬运的损耗不能降低两成,又或者出现了任何重大的事故,那么臣……甘愿摘下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任凭陛下发落!”
“军令状”这三个字,犹如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响,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就连一直镇定自若的徐理,此刻也不禁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凌云竟然如此决绝,竟敢拿自己的前程甚至是性命来做赌注。这可是一份生死状啊!一旦立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而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的朱棣,他的目光却显得异常深邃。其实,他早就看过那份详细的“画片”以及相关的说明,对于凌云所提出的效率提升方案,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漕运的积弊,朱棣又何尝不知呢?只是这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是难以轻易动手。然而,如今凌云却主动站了出来,甘愿以身试法,这对朱棣来说,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凌云,”朱棣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你可知,君前无戏言?”
“臣,愿立军令状!”凌云斩钉截铁,再次确认。
“好!”朱棣一拍御案,“准奏!即在龙江关,择一闸口码头,由凌云试行其法!工部、漕督衙门需全力配合,不得借故推诿!以一月为限!朕,拭目以待!”
皇帝金口一开,争议暂息。徐理等人脸色铁青,却无法再反对,只能躬身领旨。
退朝后,消息迅速传开。整个南京官场都震动了。有人佩服凌云的胆色,有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更多的人则在冷眼旁观,看这年轻的工部侍郎,如何在这盘根错节的漕运体系中,实现他那看似不可能的承诺。
凌云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他面对的,不仅是技术难题,更是来自工部、漕运系统内部无形的抵制和潜在的破坏。但他眼神坚定,这一步,他必须走,也必须要赢!这不仅是天工院的立足之战,更是“格物”之学能否在这古老帝国撕开一道裂缝的关键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