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的蝉鸣像把钝锯,反复拉扯着博望城的暑气。龙弈蹲在新挖的水渠边,指尖探进浑浊的水流,触到块圆润的卵石 —— 这是阿婷昨夜从河底摸来的,说能镇住渠水的戾气。渠岸的青石板上,项云正用铁枪丈量水位,枪杆上的刻度被水泡得发涨,隐约能看见 “南楚” 二字的刻痕。
“再往下挖三尺,就能通到西城门的暗渠。” 老人直起身时,铁枪在石板上磕出闷响,银须上挂着的汗珠坠进水渠,漾开细小的涟漪,“只是…… 负责挖渠的弟兄说,赵勇的人把最好的铁锨都挑走了,他们手里的还是些木柄都松了的家伙。”
龙弈的指尖在卵石上摩挲,忽然将石头往渠对岸抛去。赵勇的铁枪 “当” 地一声将石子挑飞,老人正站在对岸教新兵用夯土,银须被汗水浸得贴在下巴上:“项老头少挑刺!我这队人要打通暗渠最硬的石层,不用好工具难道用手刨?”
“你!” 项云的铁枪猛地扬起,枪缨扫过渠水,溅起的水花打在龙弈的玄色披风上,“老夫的人守在暗渠入口,要防着萧衍的细作下毒,难道就不金贵?”
两人的争执声惊飞了渠边的白鹭。龙弈望着对岸赵勇亲兵腰间的铜符 —— 那是调动粮草的令牌,本该由中军统一保管,此刻却被随意挂在腰间,边缘还沾着些可疑的谷糠。他忽然扬声道:“把各队的工具都交上来,由项老将军重新分配。”
“凭什么!” 赵勇的铁枪往地上一顿,震得渠水晃了晃,“我这队……”
“就凭暗渠今早发现了三具浮尸。” 龙弈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工地瞬间安静,“都是负责看守粮仓的弟兄,手里攥着半截南楚军服的布料。”
项云的脸色霎时白了。他猛地扯开亲兵的衣襟,果然在里层看见块东齐军的腰牌,与上次粮仓纵火案的一模一样。“孽障!” 老人的铁枪重重砸在亲兵腿弯,那人 “噗通” 跪在渠边,泥水溅了满脸。
暮色降临时,暗渠的水忽然变得腥臭。苏雅提着医箱赶来,裙摆扫过渠边的艾草,惊起几只萤火虫。她蹲下身,用银簪挑起水面的油花,簪头的珍珠映出诡异的虹彩:“是尸油。” 姑娘的指尖微微发颤,“我哥的札记里写过,东齐军常用这个标记水下通道。”
凌丰的银枪在暗渠入口处划出半圈,枪尖挑出个包裹严实的油布包。少年刚要打开,被龙弈按住手腕 —— 油布的缝隙里,露出半截导火索,正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小心。” 他从腰间解下短刀,刀光在暮色里划出道冷弧,将油布包挑向远处的空地。
爆炸声闷雷般滚过博望城时,赵彻的弓忽然从暗渠深处射出来,箭尾的雕翎沾着血污。“统领!暗渠尽头有埋伏!” 老将军的吼声混着水声传来,“他们往水里投了毒,弟兄们……”
龙弈跳进暗渠时,冰凉的水瞬间浸透了衣甲。他看见赵彻正用弓梢托着个中毒的士兵,那人嘴唇乌青,手里还攥着块刻着 “萧” 字的玉佩。“是萧策的人。” 赵彻的声音带着喘息,“他说愿意献城,让咱们从暗渠过去接应……”
“又是反间计。” 龙弈的短刀在水面划过,激起的涟漪里,映出渠壁上隐约的人影。他忽然吹了声口哨,这是让阿婷启动机关的信号 —— 早在挖渠时,他就嘱咐阿婷在关键地段埋下了翻板。
暗渠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萧策的人接二连三地掉进翻板下的深坑,坑里的石灰粉被扬起,呛得他们连声咳嗽。凌丰的银枪在人群中穿梭,枪杆撞在渠壁上,震落的水珠打在苏雅的发间,姑娘却只顾着往坑里扔烟雾弹,裙角被石灰染成了白。
“撤!” 萧策的声音从暗渠尽头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颤抖。他大概没料到,这条他以为能直捣黄龙的暗渠,早已被龙弈变成了瓮中捉鳖的陷阱。
清理战场时,项云在个死去的东齐士兵怀里,摸出张揉皱的布告。上面用朱笔写着:“斩龙弈者,赏南阳三城。” 老人的铁枪往布告上一戳,枪尖恰好刺穿 “南阳” 二字:“这群东西,还惦记着咱们的地盘!”
龙弈望着暗渠里渐渐澄清的水,忽然对赵勇道:“明日让你的人把粮仓的粟米,分一半给南楚旧部。”
“什么?” 赵勇的铁枪差点脱手,“那些粟米是弟兄们冒着箭雨从石洞里运出来的……”
“正因如此,才要分。” 龙弈从渠底摸出块卵石,塞进赵勇手里,“你看这石头,磨去棱角才能在水里长久。咱们要统一天下,不能总想着谁多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