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中军帐的窗棂,在地图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像块融化的金子,随着日头偏移,缓缓爬过“阳关”二字,将那两个字镀得发亮。
龙弈指尖按在那处光斑上,指腹碾过粗糙的纸面。
“不能再等了。”
赵勇率先打破沉默,他将枪杆在靴底磕了磕,枪杆上的灰土簌簌落在青砖上,“秦军在阳关屯了近半月,粮草怕是快囤够了。再让他们这么耗着,咱们燕回山可能会遭受更大的冲击,根基迟早要被耗空。”
赵凌丰的银枪在掌心转了个圈,枪缨红得像团跳动的火,映得他眼底也燃着光:“爹说得对!不如由我带五千骑兵,夜袭阳关粮仓!上次烧了他们半仓粮草,这次干脆一把火全烧干净,让他们连喝稀粥的份都没有,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项云捋着花白的胡须,指尖在渡水河的位置轻轻点着,目光沉静如深潭:“夜袭风险太大。赢昭吃了上次的亏,定会在粮仓周围埋满暗哨,说不定还等着咱们自投罗网。依我看,不如派水军顺流而下,截断他们的水路补给,再在河岸两侧设伏,等秦军来救,定能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进退两难。”
众将各执一词,有的说该袭扰铁矿,有的说要加固鹰嘴崖,帐内的空气渐渐热络起来,像被秋阳晒得发烫的甲胄。
阳光移过“鹰嘴崖”,照在东齐军的驻扎地,苏信端着茶盏,指尖在盏沿轻轻摩挲,茶渍在青白瓷上留下淡淡的痕,他忽然开口,声音清润如泉:“诸位将军的计策都好,只是忽略了一点。”
他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地图前,青衫扫过案边的烛台,带起一阵微风。指尖点在南阳与西秦的边境,那里用墨线画着一道蜿蜒的界河:“秦军屯兵阳关,未必全是冲着燕回山来的。”
龙弈抬眼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像看到棋盘上落下关键一子:“苏指挥使的意思是?”
“赢昭此人,野心极大,胃口比西秦的戈壁还要大。”
苏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燕回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若真想强攻,不会拖这么久,早该像上次那样,用铁甲盾阵硬冲了。依我看,他是在等,等南阳内部乱起来,等秦岳那棵墙头草倒向他,等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吞并南阳的机会。”
他顿了顿,指尖沿着界河往南划了半寸,落在博望城的位置:“赵彻的密信,怕是正中他下怀——他要的不只是燕回山,还有整个南阳的版图。”
“那我们该怎么办?”赵凌丰的声音沉了些,枪缨不再晃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吞并南阳。” 苏信看向龙弈,眼底的光与他撞在一起:“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破局。”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刚还热烈的讨论像被掐断的弦,只剩下案上的烛火噼啪作响,将众人的影子在帐壁上投得忽明忽暗。
赵勇猛地一拍大腿,巴掌拍在大腿上,震得案上的茶杯都跳了跳:“对啊!秦岳那老小子本就懦弱如鼠,若秦军真打南阳,他怕是连抵抗都省了,直接举白旗投降!”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战报兵掀帘闯进来,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在下巴汇成水珠砸在地上,甲胄上的铜扣沾着尘土,混着汗味透着股急劲:“统领!探得秦军动向——他们最近正在猛攻南阳,阳关只留了少量兵力驻守!”
龙弈心中一凛,指尖猛地攥紧了案上的狼毫笔,果然被苏信说中了。他快步走到地图前,指尖沿着南阳的疆域滑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具体攻的是哪里?”
“博望城!”
战报兵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一卷密报,纸卷边缘都被汗浸湿了,“由南阳的铁壁都尉周远镇守,秦军已经围攻三日,城墙上的箭簇密得像刺猬毛!”
“周远?”
赵勇皱起眉,指节在案上敲了敲,“那倒是员猛将,当年在南阳军里,凭着一手‘铁壁阵’,硬生生在三万敌军的攻势下守住了襄州,那工事修得,连攻城车都砸不开。可博望城孤悬境外,粮草虽多,恐守军数少,怕是撑不了太久。”
项云叹了口气,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南阳国力本就衰弱,经此一役,怕是要彻底沦为西秦的囊中之物了。”
“不能让南阳落入西秦之手!”
苏信忽然提高了声音,青衫下的肩膀微微绷紧。他转向龙弈,目光灼灼如炬:“龙统领,必须派兵支援南阳,刻不容缓!”
龙弈抬眼看向他,眼底的审慎里多了几分倾听的意味,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南阳虽弱,却是中原粮仓,尤其是博望城,向来是粮草重地,每年产出的粮食够养十万大军。”
苏信的指尖重重敲在博望城的位置,羊皮地图都被戳得陷下去一块,“若秦军占领南阳,不仅能获得充足的粮草,还能缩短作战距离,到时候他们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再攻燕回山,不过是朝发夕至的事,咱们这点家底,怕是撑不过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