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她刚迈出一步的瞬间——
她的后脑处,空气无声无息地扭曲了一下。
一根纯黑色的、手杖粗细的拐杖凭空出现,带着撕裂空气的残影和绝对的力量,精准而冷酷地敲在了她毫无防护的后脑勺上。
“砰!”
一声闷响。
赛琳卡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红色的瞳孔里的惊愕才刚刚浮现,意识便瞬间中断。她强壮的身体晃都没晃一下,直接向前软倒,重重地摔在了满地的血泊之中,白色的短发顷刻间被染上了刺目的红。
在她倒下的身影之后。
空气如同被撕开的幕布,黑白噪点般的纹路一闪而逝。
一个纯黑色的、笔挺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身影,无声地凝实。
纯黑色的软呢画家帽压得很低。
脸上,纯黑色的围巾严密缠绕,一丝肌肤不露。
手中,那根刚刚击倒了东征骑士的纯黑色拐杖,轻轻点地。
密客。
来了。
寝宫内,时间仿佛被冻结,又被鼻血滴落的粘稠声响重新拉扯流动。
尼克蜷缩在地毯上,昂贵的丝绒被他的鼻血染出大团污渍。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充血,死死盯住那个凭空出现的纯黑身影。怒火在胸腔里炸开,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可四肢百骸却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低吼,却挤不出一个成型的字眼,只有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林昭然单膝跪地,双手撑地,才勉强没有完全倒下。纯白的火焰在她体表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试图凝聚都带来头颅欲裂的剧痛。她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瞳孔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愤怒和难以置信,死死剐着密客,如果目光能杀人,那黑色的围巾早已千疮百孔。她想质问,想咆哮,想用火焰将对方烧成灰烬,但剧烈的虚弱感和不断涌出的鲜血扼住了她的声带,只能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气音。
露艾尔斯彻底崩溃了。她看着瞬间倒下的同伴,看着满地刺目的鲜血,看着那个如同噩梦化身的黑色身影,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她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脸,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林昭然和尼克的方向。无声的泪水混着恐惧从指缝中渗出。
而袁质。
在所有人都被剧痛和虚弱剥夺了行动能力的绝境中,他靠着门框,赤色的瞳孔深处,那微观的宇宙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
他甚至没完全理解“密客”是谁,也没搞清现状。他只知道,这个人出现后,昭然和尼克很痛苦,很生气,流了很多血。而这个人,很危险。
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压过了身体的极端不适。
他靠着门框滑坐下去的身体没有完全倒下,那只按压着太阳穴、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抬了起来,对准了那个黑色的身影。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但密客周身的空间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仿佛有无形的巨力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要将他连同那片空间一起捏碎、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
密客那始终笔挺的黑色西装瞬间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褶皱,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压低的帽檐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丝弧度,似乎对这突如其来、完全超出预料的攻击感到了一丝——仅仅是细微的——意外!
然而,就在袁质的力量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瞬——
“噗——!”
更为汹涌的鲜血如同决堤般从他鼻腔内喷涌而出!极致的虚弱和剧烈的头痛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他刚刚凝聚起的意志。眼前猛地一黑,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落,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重重摔在血泊里,意识虽然还在挣扎,但身体已经彻底罢工。
那致命的碾压感骤然消失。
密客周身的空间恢复了正常,西装上的褶皱也缓缓平复。他优雅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那险些将他撕碎的攻击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
“真是……令人惊叹的本能反应。”那冰冷平滑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在众人的脑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研究者般的赞赏:“即便在这种状态下,依旧能爆发出足以威胁到我的力量。不愧是……神子。”
他的“目光”——如果那围巾之下有眼睛的话——缓缓转向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露艾尔斯。
“当然,这一切的顺利实施,更要归功于我们出色的合作者,露艾尔斯小姐。”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虚伪的、令人作呕的赞叹:“无论是在无色无味‘惰性毒素’的投放时机,还是后续那足以骗取信任的、精彩绝伦的恐慌表演,都堪称完美。不得不说,你在预言之外的领域,也拥有着极高的天赋。”
露艾尔斯猛地一颤,把脸更深地埋进手掌,呜咽声再也压抑不住。
“你……放屁!”林昭然猛地抬起头,不顾汹涌的鼻血,拼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沙哑破碎,却充满了滔天的怒火:“毒……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密客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很享受这种解答环节。
“很简单。就在不久前的山上,那位好心的、担忧你们口渴的露艾尔斯小姐,‘偶然’发现溪水有毒,‘恰好’身上又有几瓶‘干净’的水,不是吗?”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至于那是什么?一种很有趣的小玩意,平时完全惰性,潜伏在你们的血液和魔力回路里,唯有接收到我特定的精神频率触发时,才会瞬间活性化,产生你们现在体验到的美妙效果——当然,主要是针对‘光之灵’的各位。”
“受…受人控制的毒?!”尼克艰难地喘息着,血沫不断从他口中涌出:“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哦,亲爱的恶魔小子,”密客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明显的、居高临下的怜悯:“你不知道很正常。毕竟,这是源自‘暗之灵’体系的造物,与你们‘光之灵’之间存在着一道……嗯,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叫做‘代沟’。”
“光之灵”。
“暗之灵”。
这两个陌生的名词如同两道惊雷,猛地劈入在场除了密客和露艾尔斯之外所有人的脑海!
就连因剧痛和虚弱而意识模糊的袁质,赤色的瞳孔都猛地收缩了一下。
林昭然的愤怒凝固在脸上,变成了纯粹的愕然。
尼克挣扎的动作顿住了。
甚至连崩溃的露艾尔斯都从指缝中露出了震惊的眼神。
这两个词语……他们从未听过!在任何典籍、任何传说、任何种族的传承中都未曾出现!它们仿佛来自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体系,此刻却被密客以如此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
一种比剧毒和虚弱更深沉的、源自未知的寒意,瞬间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但林昭然的怒火已经烧穿了理智。背叛的刺痛、被愚弄的羞辱、以及此刻濒死的虚弱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彻底爆发。
“露艾尔斯!!”她几乎是泣血般嘶吼出这个名字,赤红的瞳孔死死瞪向那个蜷缩的身影,里面是滔天的恨意和不敢置信。
下一秒,她体表那明灭不定的纯白火焰猛地暴涨!仿佛要燃尽最后一丝生命般,不顾一切地试图凝聚!她要烧!烧死这个叛徒!烧死这个黑色的怪物!哪怕同归于尽!
然而——
密客只是轻轻抬起了他那只戴着纯黑手套的手。
对着林昭然的方向,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没有空间撕裂的巨响。
就在尼克、袁质和露艾尔斯的眼前——林昭然,连同她身上那刚刚燃起的、决绝的纯白火焰,就像是被黑板擦抹去的粉笔字,瞬间、彻底、无声无息地——
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她刚刚跪着的那一小片被鲜血浸透的地毯,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昭然!!!”尼克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挣扎着想扑过去,却只能徒劳地让更多鲜血从口鼻中涌出,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
袁质赤色的瞳孔骤然缩紧,试图再次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意识在剧痛和震惊中沉浮。
密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优雅地收回手,目光转向瘫软在地、彻底僵住的露艾尔斯。
“好了,小预言家,别发呆了。”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那边那位尊贵的王子殿下也带上。虽然是个废物,但接下来‘神迹’的绽放,还需要他这点微不足道的‘王室血脉’作为引信呢。”
露艾尔斯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上毫无血色,泪水混合着恐惧糊了满脸。她几乎是爬着,踉跄地挪到同样因剧痛和惊吓而意识模糊的安塔瑞斯王子身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这个比她高大得多的男人拖起来。
她的动作机械而麻木,不敢去看尼克那双几乎要喷出火、写满了背叛和绝望的眼睛,也不敢去看袁质那边,更不敢去想林昭然被送去了哪里。
尼克死死地盯着她,盯着这个不久前还被他视为伙伴、甚至心生好感的少女,此刻却像最听话的狗一样执行着那个怪物的命令。无尽的愤怒和背叛感灼烧着他的内脏,比那诡异的毒素更让他痛苦。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吞噬着他的意识。
在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秒,他模糊的听觉捕捉到了最后破碎的声响——
密客那仿佛自言自语的低语,冰冷地敲击着他的鼓膜:“……毁灭泰坦需要真正的绝望来浇灌……才能彻底觉醒……”
以及,露艾尔斯那细若蚊蚋、带着崩溃哭腔的、不断重复的呜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黑暗彻底降临。
寝宫内,只剩下弥漫的血腥味,无声矗立的纯黑身影,和一个拖着昏迷王子、如同行尸走肉般啜泣的背叛者。
密客的棋局暂告一段落,而真正的“神迹”,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