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但他知道任何谎言在此刻都毫无意义,只会显得更可笑。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却带着不容错认的决绝:
“我是神子的伙伴!绝不会让你们过去!”
德鲁德脸上的轻蔑瞬间转化为狰狞的怒笑:“果然是同党!自寻死路!”他甚至懒得亲自出手,巨大的战斧向前一挥,对着上方严阵以待的军队咆哮:“碾碎他!弓箭手!掷矛手!三息之后,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东西还站在那片坡上!”
命令一下,军队前排瞬间涌动!弓弦绷紧,金属矛尖抬起,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浪潮般向山坡上涌来!
凯尔脸色煞白,但眼中闪过一抹豁出去的疯狂。他猛地将双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金色瞳孔骤然亮起!
“醒来!”他尖声叫道,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嗡——!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米内所有的一切——崩落的碎石、断裂的树木、甚至深埋土中的巨岩——仿佛被无形的生命之力灌注,剧烈地颤抖、蠕动,然后猛地“活”了过来!
岩石扭曲着生出粗壮的肢体,断木抽出尖锐的枝桠,如同噩梦中的军团,发出嘎吱作响的咆哮,笨拙却迅猛地朝着下方开始冲锋的军阵扑去!
“雕虫小技!”德鲁德嗤笑一声,甚至没有后退。
王国军的素质此刻显露无疑。面对这诡异的活化大军,前排的重盾兵瞬间立盾,步伐整齐划一,毫无慌乱。后排的长矛手冷静地从盾牌间隙刺出长矛,精准地刺入活化物的核心。弓箭手抛射出的箭雨如同飞蝗,轻易地将那些木质、石质的躯体射得千疮百孔,碎裂开来!
凯尔的活化大军看似声势浩大,但在真正的钢铁洪流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撕裂、冲垮、踩碎!根本无法阻挡军队推进的脚步哪怕一秒!
“抓住他!”德鲁德怒吼,战斧指向山坡上那个渺小的身影。
凯尔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他猛地跳上一块刚刚活化完毕、形状扁平、速度极快的滑板状岩石,那石头立刻载着他,如同离弦之箭般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侧翼疾驰而去!
“蠢货!来抓我啊!”凯尔回头,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尖叫着,声音因高速和恐惧而变调:“你们这些国王的走狗!连个小孩子都抓不住吗?那个大块头兽人!你长得真丑!像只被踩扁的癞蛤蟆!只会躲在军队后面叫唤吗?!”
这拙劣却极具侮辱性的嘲讽,精准地命中了德鲁德的爆点。
“小杂种!!我撕了你!!”德鲁德瞬间暴怒,额头青筋暴起,獠牙龇出,几乎要将缰绳扯断。身为西征副将的尊严被一个毛孩子如此践踏,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吼!”他一夹狮鹫腹部,巨大的坐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腾空而起,掀起一片尘土,就要不顾一切地朝着凯尔逃窜的方向追去!
然而,就在狮鹫腾空的瞬间,德鲁德那被怒火充斥的大脑里,属于指挥官的本能强行压过了一丝狂暴。他猛地一拉缰绳,狮鹫不满地嘶鸣着在空中悬停。
他扭曲着脸,几乎是咆哮着对副官下达了命令:“你!带一队轻骑!立刻绕路上山!去接应赛琳卡大人!查看情况!其余人——跟我来!老子要亲手把那小崽子的骨头一根根捏碎!”
命令迅速被传达。一支约百人的轻骑兵小队立刻分离出主阵,如同利箭般沿着山壁寻找其他路径向上疾驰。而德鲁德本人,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战吼,驾驭着狂暴的狮鹫,带着主力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凯尔消失的方向轰然追去!
凯尔脚下的岩石滑板在崎岖的山坡上疯狂颠簸,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出来。他死死扒住岩石边缘,另一只手不断向后挥动,拼命榨取着体内每一分力量。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异常执拗。
沿途的碎石、枯枝、甚至一些废弃的矮墙残垣,随着他能力的催谷,纷纷扭曲、活化,变成张牙舞爪的简陋怪物,嘶吼着扑向身后追击的钢铁洪流。
然而,这一切在真正的军队面前显得如此徒劳。箭矢如同精准的冰雹,轻易射穿岩石怪物的核心;骑兵的铁蹄毫不留情地将木质傀儡踏得粉碎;魔法师随手挥出的元素冲击便能将一片活化区域重新化为死寂。
凯尔的“大军”如同投入烈焰的雪花,瞬间消融,甚至没能让军队的速度减慢分毫。反而因为他不断的挑衅和阻挠,彻底激怒了追击的军队,箭矢开始刻意瞄准他本人呼啸而来,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钉在前方的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小杂种!我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德鲁德的咆哮声如同滚雷,紧追不舍。狮鹫巨大的翅膀扇动狂风,拉近着距离。
凯尔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不敢停下。他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体型小,在这复杂的地形中更灵活。他不能去开阔地,必须……
——对!城区!那边建筑密集,巷道复杂!只要能冲进去,就有周旋的余地!就能为袁质哥哥他们争取更多时间!
他猛地扭转滑板方向,朝着远处那片散发着乳白色微光的、贝壳状建筑林立的天空区块城区冲去。
“想躲进老鼠洞?”德鲁德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狡黠。他并非只会咆哮的莽夫,能坐上西征副将的位置,他有着与暴躁外表不符的战术头脑。
“左翼三队!斜插包抄!封锁b7、b9区巷道!右翼两队!火力覆盖前方开阔地,把他逼向断崖!弓弩手预备穿甲箭,听我号令齐射!魔法师!给他脚下土地加点‘料’,让他跳个够!”一连串命令精准而迅速地下达。
军队立刻高效地执行。左侧骑兵猛然加速,如同铁钳般合拢,提前卡死了凯尔通往城区的几条主要巷口。右侧的弓箭手和魔法师同时发力,密集的箭矢和延缓行动的泥沼术、地刺术瞬间覆盖了凯尔前方的大片区域,逼迫他唯一能逃的方向,就是侧翼那片孤立突出的、下方是万丈深渊的断崖!
凯尔绝望地看着退路被一条条封死,脚下的地面变得粘稠泥泞,尖锐的石刺不断冒出。他被迫着,踉跄着,被一步步逼向了那片绝地。
当他终于冲上那片断崖时,身后所有的声音骤然安静了一瞬。
他停下滑板,站在悬崖边缘,碎石从他脚边簌簌落下,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云海。狂风呼啸,吹得他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他转过身。
面前,是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王国军队,彻底封锁了所有退路。长矛如林,箭镞反射着冰冷的光,所有士兵的面容都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下,只有无尽的杀意弥漫开来。
德鲁德驾驭着狮鹫,缓缓降落在军阵最前方,巨大的战斧扛在肩上,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跑啊?怎么不跑了?”他声音隆隆,充满了戏谑:“小老鼠,你的洞呢?”
凯尔站在悬崖边,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金色的瞳孔扫过眼前冰冷的铁壁,又望向他们身后那片被尘埃笼罩的山脉。
——袁质哥哥……昭然姐姐……大家……我……
——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我帮到你们了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德鲁德似乎玩腻了,脸上的笑容一收,战斧猛然指向凯尔:“拿下!要活的!老子要亲手……”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在这一刹那,或许是因为德鲁德的命令让军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松懈,或许是因为绝境逼出了最后的勇气,凯尔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
他不想被抓住!他不能成为威胁大家的筹码!
“啊——!”他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尖叫,不是恐惧,而是倾注全部意志的怒吼!他脚下那块滑板岩石瞬间活化到极致,载着他,不是逃跑,而是如同自杀般,朝着军阵最前方的德鲁德猛冲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螳臂当车般的反击,让所有士兵都愣了一下。
德鲁德也明显怔了一瞬,随即脸上露出被蝼蚁挑衅的暴怒!
然而,就在凯尔冲出的瞬间,高空中,一名始终处于戒备状态的王国狙击手,冷静地扣动了手中特制重弩的扳机。
一支远超普通箭矢粗细、通体由破魔金属打造、箭镞闪烁着符文寒光的弩箭,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
“噗嗤!”
猛地洞穿了凯尔瘦小的腹部!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整个人向后飞起。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凯尔脸上的决然凝固了,转化为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他低头,看到那截冰冷的金属箭镞从自己腹部穿透出来,带着温热的、刺目的红色。
剧痛甚至还没来得及传遍全身。
脚下的活化岩石瞬间失去光泽,变回死物。
他小小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被那支弩箭带着,轻飘飘地跌出了悬崖边缘,向着下方无尽的云海深渊,坠落下去。
最后映入那双渐渐失去焦距的金色瞳孔里的,是德鲁德错愕又恼怒的表情,是灰红色的天空,还有……
……帮到了吗?
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