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缓缓沉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按压下去，露出街道上狼藉的轮廓。几处扭曲的金属残骸深嵌在龟裂的沥青地面中，那是托菲尔刚才倒飞出去时撞碎的店面和广告牌碎片。
远处，几个胆大未逃或来不及逃的市民瑟缩在断墙后，惊恐地窥视着这片刚刚诞生又瞬间化为炼狱的战场，他们的呼吸因恐惧而急促，却又被更大的恐惧扼住，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袁质站在原地，赤瞳中的冰冷怒火并未熄灭，反而更加凝练。他呼吸平稳，但周身无形的力场如同绷紧的弓弦，每一个原子都在他的感知中震颤。他知道，那样的攻击足以将一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但对手是那个dS黑帮的老大……不可能就这样结束。
果然。
在烟尘最为浓稠的那片废墟阴影里，异动发生了。
先是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像是骨骼正在强行归位、拼接。接着，是血肉蠕动的、湿滑粘腻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肉芽正在疯狂滋生、缠绕、修复。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尘埃中缓缓站起。
托菲尔.S.阿兹尔。
他胸膛那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和空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肉粉色组织疯狂蔓延，覆盖碳化的部分，重塑出胸肌的轮廓，甚至那件红色的露腰短上衣也似乎在某种诡异的力量下缓缓修复。苍白的皮肤下，仿佛有粉色的流光在急速窜动，那是远超常人理解的自愈力在运转。
他站直了身体，扭动了一下脖颈，发出清脆的“咯咯”声。
他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一丝血迹，动作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优雅。然后，他抬起头，那双粉色的瞳孔穿过尚未完全散尽的烟尘，再次精准地锁定了袁质。
那双眼睛里，之前那丝罕见的“惊愕”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专注的东西……像是一个无聊的玩家，终于遇到了一个值得稍微认真一点的关卡。
“呵……”托菲尔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空中残留的尘埃，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真是……惊人的力量。”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袁质耳中。粉色瞳孔微微转动，再次聚焦在袁质身上，那里面先前的慵懒和玩味褪去，沉淀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冰冷的审视。
“我好像……有点太依赖在这里建立起来的‘秩序’了。”他像是在对袁质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以为所谓的‘神子’，也不过是另一个可以量化的变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被碾碎的血肉和扭曲的废墟，那些因他刚才扭曲重力而惨死的平民，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只是舞台上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真是失态。”托菲尔的声音陡然变冷，指尖从太阳穴移开，遥遥指向袁质：“你破坏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心’。这栋楼，这座城市区块的规则，本应是我的游乐场，我的绝对领域。”
他粉色的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审视骤然燃烧起来，化为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而你，闯进来，把它弄得一团糟。还把那种……令人作呕的‘可能性’，摆在了我面前。”他歪了歪头，脖颈发出轻微的脆响：“这让我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袁质的赤瞳冰冷地回视着他，周身的空气因原子级的能量蓄势而微微扭曲。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觉得，能打赢我？”
托菲尔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是。”
他向前踏出一步，刚刚修复的胸膛在残破的红衣下起伏，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轰然扩散开来，脚下的碎石无声化为齑粉。
“毕竟——”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近乎狰狞的弧度，粉瞳中闪烁着绝对的自信与疯狂。
“——我可是‘帝王’。”
托菲尔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的地面轰然炸裂！不是发力蹬踏，而是他周身扭曲的重力场直接将立足点碾成了粉末。
粉色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几乎在同一时刻，已然出现在袁质面前！速度快到超越了视网膜成像的极限，只留下一道撕裂空气的残影。
然而，袁质的赤瞳早已锁定了他。就在托菲尔启动的同一微秒，袁质抬起的右手五指已然收紧——
“嗡——！”
以袁质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一切——飘浮的碎石、溅射的血滴、扭曲的金属，甚至光线和声音——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模糊，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分解回归虚无。托菲尔冲来的身影也在这恐怖的力场边缘骤然显现，他体表那层无形的重力屏障与分解力场剧烈摩擦，迸发出刺耳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哀嚎的尖啸！
只差一瞬！分解的权能几乎就要触及托菲尔的本质！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托菲尔那双粉色的瞳孔猛地亮起妖异的光芒。
袁质即将彻底合拢的五指猛地一僵！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诡异感觉瞬间贯穿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那不是外来的攻击，而是源自他身体内部的、法则层面的彻底颠覆！
他体内的压力——血液流动的压力、组织液渗透的压力、细胞内外的压力……所有维持他身体形态和生命活动的、精密平衡的内外压力，在万分之一秒内，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外部力量强行反转！
“噗——！”
袁质身体表面的皮肤和肌肉瞬间呈现出极不自然的凹凸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爆炸开来，又被另一股力量强行向内挤压塌陷。血管部分鼓胀欲裂，部分又瞬间干瘪下去！他的眼球猛地向外凸出，血丝瞬间弥漫，却又被一股向内吸吮的力量拉扯得几乎要缩回眼眶。
剧烈的、源自身体最深处的痛苦让袁质闷哼一声，凝聚到极致的能力瞬间溃散，抬起的右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体表如同波浪般起伏不定，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内外压力的极致错乱而彻底崩溃、炸成一团混乱的血肉。
托菲尔没有错过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就在袁质能力溃散、身体因压力反转而剧烈颤抖失衡的刹那，那只刚刚修复、苍白而有力的手，如同捕食的毒蛇般倏地探出，五指如铁钳，一把死死攥住了袁质额前的碎发！
“啧。”
一声轻蔑的咂舌。
托菲尔手臂肌肉贲张，腰肢猛地发力，以一种纯粹依靠肉体力量的、近乎野蛮的投掷动作，将袁质整个人如同丢出一袋垃圾般，狠狠抡向了远方的街道！
“嗖——！”
袁质的身体划破空气，带出凄厉的呼啸声，撞穿沿途弥漫的烟尘，像一颗人形炮弹般飞向数百米外。
几乎在脱手的同一瞬间，托菲尔那双粉色的瞳孔再次亮起妖异的光芒，他对着袁质飞出的方向，遥遥伸出了另一只手，五指猛地向下一压！
“轰！！！”
刚刚摔落在一片狼藉街道上的袁质，甚至还没来得及弹起，一股无法想象的、堪称恐怖的巨力骤然降临！
那不是冲击，而是纯粹的、暴戾的、指向他全身每一个原子的——千倍重力！
以袁质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地面如同被天外陨星正面击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沉闷到极致的巨响，猛地向下塌陷！沥青、水泥、土壤……一切结构都在瞬间被压缩、压实，形成一个边缘整齐光滑的、深达数米的碗状巨坑！
袁质被死死地压在最底部，动弹不得。巨大的压力让他全身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内脏仿佛被挤成了一团，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溅出来，染红了身下被压实的光滑坑底。
但他那双赤瞳中的光芒只是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并未熄灭。体表纳米级的能量屏障在最后一刻自主激发，勉强抵消了最致命的冲击，但那股无处不在的恐怖重压依旧让他瞬间受了内伤。
托菲尔站在远处的废墟上，粉色的瞳孔冷漠地注视着那个深坑。他似乎对这样的结果仍不满意，或者说，他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他抬起双手，十指张开，对着远处那片奢华的上城区——那片之前只是经历了轻微漂浮和恐慌的区域。
“嗡——嗡嗡嗡——”
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嗡鸣声响起。
上城区，无数栋装饰华丽、灯火通明的豪宅、酒店、商业大厦……它们的地基与大地连接处发出了扭曲断裂的刺耳声响。紧接着，一栋、两栋、十栋、上百栋……整整一个街区的建筑，如同被无形的巨神用铲子从大地上生生铲起一般，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脱离了地面，悬浮到了半空之中。
遮天蔽日！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仿佛末日降临。
托菲尔粉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毁灭性的专注。他双手缓缓移动，操控着那片悬浮于空中的、由无数建筑构成的恐怖山脉。
然后，对着袁质所在的那个深坑，双手猛地向下一挥！
“轰隆隆隆——！！！”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崩地裂！
数以百万吨计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群，如同宣泄而下的山洪，又如同天神震怒投下的无数巨矛，朝着那个小小的深坑，朝着坑底那个身影，悍然砸落！
震耳欲聋的巨响连绵不绝，大地疯狂颤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烟尘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淹没了的一切。
转眼间，袁质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座突兀出现的、由无数破碎建筑残骸堆积而成的、高达近百米的冰冷山峰。
托菲尔缓缓放下手，冷漠地注视着那座他亲手制造的坟墓。
寂静笼罩了这片区域，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细微燃烧噼啪声，以及更远方被压抑的、绝望的哭泣。
——赢了。
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用绝对的力量碾碎障碍，将不安定的因素彻底埋葬，用废墟和恐惧重新构筑他熟悉的秩序。这本该是又一次枯燥重复的胜利，一次确认自身“绝对性”的无聊过程。
一丝轻蔑的、属于胜利者的弧度理应在他嘴角扬起。他应该感到无趣，感到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满足感，然后转身离开，去处理下一个麻烦，或者继续他那个所谓的“帝王计划”。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