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儒勒十三世想起半年前阿罗纳克斯赴艾前,他写的两封信,分别塞进了两个刻着“胜”“败”的紫檀木盒,锁回暗格。
而此时儒勒十三世正立在书房窗前。窗外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被风卷着贴在糊着素笺的窗纸上,沙沙声像极了暗处的私语。他竭力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指节却仍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连垂在身侧、绣着暗金龙纹的衣袖,都跟着轻轻晃了晃。
不过几分钟前,只对他一人忠心的线人还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阿罗纳科斯大人在艾萨克,因帮二皇子谋逆,和凯恩男爵起了冲突,已经……已经殒命了!并且尸骨无存啊!”
这话像道炸雷,劈得他脑子嗡嗡发懵,指尖刚触到暗格边缘,猛地顿在半空。
他盯着那两个紫檀木盒,喉结狠狠滚了滚——阿罗纳科斯是凡尔纳武力命脉的顶梁柱,他一死,举国的机械防务便断了根,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这是真真切切的坏消息。可下一秒,他攥住“败”盒的手缓缓收紧,指腹碾过盒面冰凉的纹路,心头那座压了十三年的大山,竟随着这道雷轰然碎成了渣!
这个如闷雷般的消息里,藏着的是破局的炸响——顶梁柱塌了固然危险,可压着他的枷锁也跟着崩了,属于君王的权柄,总算能堂堂正正攥回自己手里了。他垂眸看着盒上的“败”字,方才发颤的指节渐渐稳了,连带着晃动的龙纹衣袖,都沉了下来。
阿罗纳科斯死了。他的家族纵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死骆驼终究是死了,再没半分张牙舞爪的力气。
整个家族里,唯有他继承了机械位面的核心技术,偏生还没留下半个子嗣。他这一死,家族的技术根脉直接断了,连带着机械位面的支持也成了镜花水月。用不了多久,这个没了主心骨的家族,必会乱得像团乱麻,再也没法稳稳站在帝国顶端,对着他这个君王指手画脚。
他竟不知该难过还是该庆幸。身为凡尔纳的王,丢了阿罗纳科斯这根武力支柱,无疑是场灭顶灾难;可作为儒勒十三世自己,国家没了那颗最大的不安定炸弹,却是天大的幸事。两种情绪在胸腔里撞得翻江倒海,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手里攥着那两封写好的信,指尖反复摩挲着起了毛边的信纸边缘,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个字都在心里碾过三遭。可末了,他还是轻轻摇了头,抬手将信纸扔进旁边燃着的银炉里。火焰“腾”地窜起,瞬间把纸卷成焦黑的灰烬,碎末飘在暖烟里——像极了那些被架空、被压制的日子,终于跟着这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心里门儿清,眼下必须赌一把——这个选择或许步步是险,可若任由局势随波逐流,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战争早开了头,现在绝不是收兵的时候。他太需要这场仗了,需要借着战火的掩护,把凡尔纳散落在外的权柄,一点一点、稳稳当当攥回自己手里。
他转身坐回紫檀书桌后,抬手抽出一卷国王亲令专用的明黄文书——边缘绣着的金线龙纹,在烛火里漾着细碎的光,衬得那抹黄愈发沉肃。
他提起案头的狼毫笔,笔尖饱蘸浓墨,悬在文书顶端顿了顿,随即落下,一笔一划写就三个字,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