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那张长椅,在斜对面另一张长椅上坐下,假装阅读一本艺术史书籍,目光却不时扫向入口方向。
下午三点整,一个穿着旧式西装、身形清瘦、头发银白、戴着圆框眼镜的老者,拄着一根手杖,准时出现在公园小径的尽头。正是阿兰·韦尔纳教授。
他步伐缓慢但稳健,走到那张长椅前,习惯性地用手中拂了拂椅面,然后坐下,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和一个老旧的保温杯,开始安静地阅读。一切都与档案描述吻合。
沈心玥等待了大约十分钟,直到教授完全沉浸在书中,才合上自己的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脸上调整出略带紧张和崇敬的、符合年轻学者见到前辈的表情,缓步走了过去。
“打扰一下,请问…您是韦尔纳教授吗?”她用法语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和礼貌。
韦尔纳教授从书本中抬起头,透过圆框眼镜打量着她,目光温和但带着学者特有的审视感:“是的,我是。你是…?”
“教授您好!我叫林晓,是从中国来的访问学者,研究方向是东亚古籍流传与修复。”沈心玥微微鞠躬,语气真诚,“我拜读过您关于《永乐大典》散佚版本考据的论文,深受启发。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冒昧打扰,想向您请教几个问题,不知是否方便?”
她抛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贴合对方学术背景且不易引起警惕的话题切入点。
韦尔纳教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受到恭维的淡淡愉悦:“哦?林小姐…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还对那些老古董感兴趣。请坐吧。”他示意了一下长椅的空位。
“谢谢教授!”沈心玥小心地坐下,保持着一个恭敬的距离。
他们先就《永乐大典》的一些学术问题简单交流了几句,沈心玥凭借【信息过目不忘】临时恶补的知识,应对得还算得体,逐渐消除了对方的戒心。
时机差不多了。沈心玥话锋一转,脸上露出适当的困惑和好奇:“教授,其实我最近在研究中遇到一个难题。是关于一些明初仿宋刻本,尤其是《礼记》相关的版本,据说其纸张和墨迹的修复技术非常特殊,甚至可能保留了一些…失传的批注技艺。我在一些非公开的资料里看到模糊的提及,但找不到更深入的记载,不知您是否有所了解?”
她紧紧盯着韦尔纳教授的反应。
老教授端着保温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脸上的温和神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专注和…警惕的审视。他沉默了几秒钟,缓缓放下杯子。
“明初仿宋…《礼记》…特殊批注…”他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声音低沉了一些,“林小姐,你研究的这个方向…很冷门,也很…敏感。你从哪里看到这些‘非公开’资料的?”
他的反应比预想中更强烈!警惕性极高!
沈心玥心中凛然,脸上却维持着学术探讨的纯粹表情:“是在一些…私人收藏家的零星笔记中看到的,语焉不详,所以才想向您求证。据说…可能和几十年前东亚某次私人展览的意外有关?”她小心翼翼地抛出了“清雅集”的暗示。
韦尔纳教授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私人展览意外?林小姐,你到底在查什么?”他的语气不再是单纯的学术探讨,带上了明显的质疑和警告意味,“有些东西,知道得太多,对年轻人没好处。尤其是…牵扯到某些‘守旧’的圈子。”
“守旧”的圈子?!他在暗示什么?是“守夜人”吗?!
沈心玥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强行压下激动,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教授,您别误会,我只是纯粹学术上的好奇…如果涉及什么禁忌,那我立刻停止…”
韦尔纳教授紧紧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良久,他身体微微后靠,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依旧深邃:“学术好奇是好事,但要有边界。我建议你,忘记那些模糊的笔记,专注于公开的、可靠的材料。至于明初仿宋《礼记》…”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那是一个漩涡,早已沉寂多年,不要再试图搅动它。为了你好。”
他说完,便拿起书本和保温杯,站起身,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谈话。“很高兴认识你,林小姐。祝你研究顺利。”他微微颔首,然后拄着手杖,转身沿着来路缓缓离去,步伐比来时似乎更快了一些。
沈心玥独自坐在长椅上,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韦尔纳教授的反应极其强烈!他不仅知道,而且极度忌讳!他甚至直接发出了警告!“守旧的圈子”、“漩涡”、“沉寂多年”…这些词几乎明示了“守夜人”的存在和那场火灾背后的可怕力量!
她成功试探出了关键信息,但也可能引起了对方的警惕!韦尔纳教授会不会将这次接触报告给那个“守旧的圈子”?
任务完成了,但后果难料。
她坐在长椅上,平复了许久心情,才起身离开卢森堡公园。
走在巴黎的街道上,阳光明媚,她却感到一股寒意。木闻屿的“巴黎指南”,直接将她引向了风暴的核心边缘。
接下来,是该去那个地下情报点看看,还是…暂时蛰伏?
她看了一眼手中纸条上那个圣日耳曼德佩区的地址。
冒险的念头再次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