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杂着酒精和香烟的气息，在魅影夜总会的走廊里凝滞不散。杨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右手紧紧按住太阳穴，指缝间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发暗。他的呼吸粗重而不规律，每一次吸气都让胸腔剧烈起伏。
“让开！都让开！”红姐尖锐的声音划破凝重的空气，挥舞着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拨开围观的人群，“没什么好看的！小雅，去拿医药箱！阿强，把这些人赶回包厢去！”
林倩站在杨潇面前，双手微微颤抖却坚定地举着，仿佛要为他挡住所有窥探的目光。她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已经不再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狠的保护欲。
“他需要医生，”林倩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加镇定，“他头部的伤很严重。”
杨潇试图开口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喘息。他的视线模糊不清，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颅内振翅。但比肉体疼痛更强烈的是脑海中翻腾的画面碎片——
——汗水浸湿的训练服紧贴在他年轻而结实的身体上，拳击手套重重击打在沙袋上的闷响，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喊：“再来！你的出拳角度不对！”
——道场木地板的清香，十几个身着白色道服的学员整齐划一地移动，他的动作总是最标准、最迅捷的那个。
——某个海外训练基地的模拟战场上，他灵活地规避着模拟攻击，教官赞许地点头：“杨潇，你天生就是这块料！”
这些画面支离破碎却异常真实，像一把把钝刀在他的脑髓中搅动。他痛苦地呻吟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小心！”林倩急忙上前一步，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撑住他高大的身躯。杨潇的重量几乎让她站立不稳，但她咬紧牙关，没有丝毫退让。
红姐已经取来了医药箱，正手忙脚乱地翻找消毒水和纱布。“倩倩，扶他去我的办公室，”她急促地说，“那里安静些。我已经叫了医生，但得半小时后才能到。”
阿强已经清理了走廊，那些看热闹的客人和工作人员不情愿地散去，但仍有人伸长脖子试图多看几眼这场意外的后续。地上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碎裂的玻璃杯、翻倒的装饰花瓶、以及几处尚未干涸的血迹。
“他能走吗？”小雅担忧地问，手里拿着湿毛巾想为杨潇擦拭脸上的血迹，却被林倩下意识地挡开了。
“我可以。”杨潇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虚弱但异常坚定。他勉强站直身体，深呼一口气，“带路吧。”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晃动。林倩紧紧搀扶着他的右臂，红姐在另一侧辅助，三人缓慢地向红姐的办公室移动。杨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加重着头部的剧痛。
终于进入办公室，杨潇被安置在红姐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他闭上双眼，试图平息脑海中翻江倒海的混乱记忆。
“我先帮你清理伤口，”林倩轻声说，声音里的颤抖泄露了她强装的镇定，“可能会有点疼。”
杨潇微微点头，没有睁开眼睛。他感觉到冰凉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和脸颊，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然后是消毒水刺痛的感觉，但他几乎没有反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与内心风暴的抗争上。
“那些动作...你从哪里学来的？”红姐忍不住问道，声音中混合着好奇与敬畏，“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那样打架，就像...就像电影里的特工一样。”
杨潇没有回答。事实上，他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些招式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在危急时刻自然而然地爆发出来。但现在平静下来，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陌生的熟悉感，像是别人的记忆强行植入他的大脑。
“他需要安静，”林倩保护性地说，继续小心翼翼地处理他额角的伤口，“红姐，能麻烦你去看看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吗？还有，医生到了请立刻带过来。”
红姐愣了一下，似乎对林倩突然发号施令感到惊讶，但还是点点头：“好吧，我这就去。小雅，你留在这里帮忙。”
红姐离开后，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小雅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看着林倩专注地照顾杨潇。她从未见过好友如此神情——那种混合着恐惧、担忧和决绝的表情。
“倩倩，”小雅轻声说，“你手上也有伤，我先帮你处理一下吧。”
林倩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划伤，可能是打斗中被飞溅的玻璃碎片所伤。她摇摇头：“没关系，先照顾他。”
杨潇突然睁开眼睛，抓住了林倩的手腕。他的动作快得令人吃惊，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恶战且头部受伤的人。小雅吓得后退半步。
“那些人来这里不是偶然的，”杨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异常清晰，“他们认识你。他们叫了你的名字。”
林倩的脸色瞬间苍白：“什么？”
“在我动手之前，我听到那个带头的说：‘就是那个叫倩倩的婊子和她的相好’。”杨潇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能看透她内心的恐惧，“他们为什么针对你？”
林倩的手开始明显颤抖，她试图挣脱杨潇的手，但他握得很紧，虽然不至于弄痛她，但也无法轻易挣脱。
“我...我不知道，”她回避着他的目光，“在这种地方工作，难免会得罪一些人...”
杨潇凝视着她，明显不相信这个解释，但也没有继续逼问。他松开手，再次闭上眼睛，眉头因疼痛而紧锁。
小雅赶紧接话：“倩倩是这里最守规矩的姑娘，从来不抢客不惹事。可能是那些混混随便找借口闹事吧？他们经常这样。”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阿强探头进来：“医生来了。红姐说直接带过来。”
一位中年男医生提着医疗箱走进来，神情严肃地打量了一下杨潇的状况：“头部外伤？有意识丧失吗？视力模糊？恶心？”
杨潇一一回答：“没有失去意识，视力有些模糊，不恶心。”他省略了记忆闪回的部分，那太复杂难以解释。
医生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清创处理：“伤口不算太深，但头部受伤不能大意，最好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可能需要缝针。”
“不去医院。”杨潇立刻拒绝，声音中的坚决让医生都愣了一下。
林倩想劝说，但看到杨潇的表情后把话咽了回去。她转向医生：“那在这里能做什么处理？”
医生叹了口气：“我可以先做紧急缝合，但如果有任何不适，必须立即就医。脑震荡不是闹着玩的。”他打开医疗箱，取出缝合需要的器械，“会有点疼，需要局部麻醉吗？”
杨潇摇摇头：“直接缝吧。”
整个过程杨潇几乎一动不动，只有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泄露了他正在经历的痛苦。林倩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通过这种方式能分担他的疼痛。小雅在一旁协助医生，不时因看到伤口而皱起眉头。
缝合结束后，医生留下一些消炎药和注意事项，再次强调如果出现任何异常必须去医院。阿强付了诊金送医生离开，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人。
沉默笼罩着房间，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和远处夜总会隐隐传来的音乐声。杨潇靠在沙发背上，面色苍白但神情已经平静许多。林倩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不时看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小雅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那些混混会不会再来报复啊？今天虽然被打跑了，但他们那种人最记仇了。”
杨潇睁开眼睛，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虽然深处仍隐藏着困惑和痛苦：“短期内不会。他们损失了不少人，需要时间重整旗鼓。”
“你怎么这么能打啊？”小雅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那些动作太帅了！就像特种兵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再次打开了杨潇脑海中那个混乱的记忆匣子——
——暴雨中的丛林，脸上涂着油彩的士兵们无声地移动，他是其中之一，手中的武器冰冷而熟悉。
——某个地下格斗场，观众疯狂的呐喊声中，他一记漂亮的回旋踢将对手击倒在地。
——一个装饰典雅的武道馆，年迈的师父满意地点头：“潇儿，你已尽得我真传。”
这些画面比之前的更加清晰，带来的痛苦也更加剧烈。杨潇猛地捂住头部，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小雅！”林倩责备地看了好友一眼，立即靠近杨潇，“你还好吗？是不是又疼了？要不要吃片止痛药？”
杨潇摆摆手，深呼吸几次后逐渐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看着两位女性担忧的面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只是突然头痛。能给我杯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