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巧妙地把夜总会经理红姐抬了出来。红姐在这一带混得开,面子多少有点用。
果然,提到红姐,青皮头的表情变了一下,似乎有些顾忌。他看了看地上已经不动弹的人,又看了看林倩,显然在权衡利弊。
“妈的,真他妈晦气!”他最终骂骂咧咧地又踹了墙角一脚,但力道明显轻了很多,“算这狗杂种走运!碰上倩倩小姐给你说情!”
他转向林倩,咧开嘴,露出那颗金牙,笑容猥琐:“倩倩小姐,今天哥哥给你这个面子。不过……下次来‘魅影’,可得陪哥哥好好喝几杯啊!”
林倩胃里一阵翻腾,但脸上却挤出一个敷衍的、程式化的笑容:“好啊,疯狗哥来了,肯定好好招待。”
“行!兄弟们,走了!真他妈扫兴!”青皮头挥挥手,带着两个跟班,骂骂咧咧地、一步三晃地走出了巷子,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那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林倩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下来,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她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暴力和后的冰冷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她缓了几秒钟,才鼓起勇气,一步步走向那个依旧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身影。
越靠近,血腥味越浓。她的心也揪得越紧。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光线查看。他的情况比远处看起来还要糟糕。额角的伤口很深,还在缓缓渗血,流了半张脸,看上去触目惊心。脸上、脖子上有多处淤青和擦伤。他的呼吸很微弱,嘴唇干裂苍白,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还活着……但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就……
林倩的心脏被一种巨大的同情和无奈攫住了。她看着这张即使布满血污也难掩俊朗的脸,看着他那双已经紧闭、但睫毛仍因痛苦而微微颤动的眼睛,想起了刚才那不屈的眼神。
她该怎么办?
把他丢在这里?他可能会死,或者再次被那帮混混找到。
送他去医院?她哪里付得起昂贵的医药费?而且,怎么解释?万一惹上麻烦怎么办?她自己的处境已经足够艰难了。
她的内心再次陷入激烈的挣扎。理智告诉她,离开,立刻离开,不要惹祸上身。她自己已经活得如此艰难,如同一艘自身难保的破船,哪里还有余力去拯救另一个即将沉没的人?
可是……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她做不到。
她想起自己刚才鼓起勇气站出来时的心情,那种不忍,那种无法坐视不管的冲动。
最终,善良战胜了顾虑。
她叹了口气,从自己那个廉价的手提包里翻找起来。她没有多少东西,只有一些化妆品、纸巾、和一小瓶用来消毒的、廉价的碘伏棉签——这是在夜场工作,偶尔被客人弄伤或自己不小心划到时准备的。
她抽出几张干净的纸巾,又拿出那瓶碘伏棉签,小心翼翼地、尽量轻柔地擦拭他额角伤口周围的污迹和血痂。她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些颤抖,但极其仔细。
冰凉的触感似乎让地上的人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林倩吓了一跳,手缩了回来。
但他并没有醒来,只是眉头紧紧地蹙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林倩看着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即使昏迷中也死命地护在胸前,仿佛那是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试图去掰开。
她用纸巾稍微按压了一下伤口,帮助止血。然后又用干净的纸巾,蘸了点自己水杯里仅剩的一点凉开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其他地方的污迹和血痕。
做完这些微不足道的简单处理,她已经尽力了。她看着他那张干净了一些、却依旧苍白虚弱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她不能带他回家。那不可能。
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自己今天刚结的、原本打算明天寄回家的大部分工资——那薄薄的一叠钞票,数也没数,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他西装外套那个尚且完好的内袋里。希望这能让他有机会自己去看医生,或者买点吃的。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她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希望你……能撑过去。”
然后,她狠下心肠,转过身,快步离开了这条弥漫着血腥味的昏暗巷子。她的脚步有些慌乱,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令人压抑的场景,逃离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善良所带来的沉重感。
她不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她只知道,自己明天还要继续扮演“倩倩”,继续去面对生活的重压。
夜色更深了。她孤独的身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弄尽头。
而在那个冰冷的墙角,昏迷不醒的杨潇,额角上贴着那张被血微微浸透的纸巾,口袋里多了一叠或许能救命的钞票,对他刚刚与命运中第一缕微光的短暂交汇,毫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