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瞬间的机会!杨潇猛地扭头,挣脱了那只手的束缚,贪婪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同时借着远处车灯扫过的微弱光线,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一直让他觉得眼神熟悉的蒙面人——
虽然下半张脸被遮住,但那双眼睛,以及左边眉骨到颧骨的那道狰狞的、扭曲的刀疤!
是酒会上那个男人!和赵天宇的助手张浩交谈过的刀疤脸!
“是赵天宇派你们来的!”杨潇脱口而出,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嘶哑颤抖。这不是疑问,而是确认后的绝望指控。
那刀疤脸男人显然没料到杨潇竟然认出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和惊慌,但随即被更深的凶残所取代。事情已经败露,绝不能留活口!
“妈的!”刀疤脸低骂一声,眼中杀机毕露,“你自己找死!”
远处车辆的声音越来越近,灯光已经能隐约照亮这片混乱的现场。
时间紧迫!
刀疤脸不再犹豫,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家伙——那并非一般的棍棒,而是一把外表普通却沉重异常的活动扳手!扳手的金属表面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无情的光泽。
“记住喽,小子,”刀疤脸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杨潇的耳朵,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下辈子投胎,别挡有钱人的道儿!”
话音未落,那沉重的扳手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朝着杨潇的头部砸落!
杨潇瞳孔骤然缩紧,他想躲,但身体被两人死死架住,根本无法动弹分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金属阴影在自己眼前急速放大,死亡的寒意瞬间攫取了他全身的血液。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沉重的金属扳手狠狠地砸在杨潇的左侧太阳穴上!
那一瞬间,世界仿佛寂静了。紧接着,难以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烙进他的颅骨深处!温热的血液立刻涌出,糊住了他的左眼,眼前的景象瞬间被染成一片粘稠的、晃动的血红。
他的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蝉在颅内同时尖鸣,盖过了一切声音。意识如同摔碎的玻璃,开始四分五裂,无数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飞溅出来——父亲严肃却关切的叮嘱、酒会上水晶吊灯刺目的光芒、赵天宇那虚伪的笑容、母亲照片上温柔的眉眼……它们旋转着、碰撞着,然后迅速变得模糊、黯淡,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软了下来,所有的挣扎和力量都在这一刻被抽干。若不是被人架着,他已经瘫倒在地。
“搞定没?车快到了!”另一个蒙面人焦急地催促,不时回头望向公路的方向。
刀疤脸收回扳手,看了一眼上面沾染的鲜血和几根黑色的头发,冷漠地确认:“晕了。赶紧处理掉!”
远处车辆的灯光已经越来越近,甚至能隐约听到引擎的轰鸣。
两人架着完全失去意识的杨潇,深一脚浅一脚地匆忙奔下江堤陡峭的斜坡。杨潇的双脚无力地拖在杂草和乱石上,留下两道断断续续的拖痕。
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水藻腐败气息的江风扑面而来。
他们来到江水边,黑暗中的江面显得宽阔而幽深,水流看似平缓,却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暗流,发出低沉而不祥的呜咽声。
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这个刚刚被他们摧毁的年轻生命。
“走你!”
两人同时用力,像抛掷一件垃圾般,将毫无知觉的杨潇猛地抛向漆黑的江面!
噗通!
一声沉重而短促的落水声响起。
杨潇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重重砸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冰冷的江水瞬间包裹了他,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下沉去。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还有彻骨的寒冷。
这就是杨潇意识最后残存的全部感觉。
冰冷的江水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堵塞了他的呼吸,掠夺着他体内最后一丝温度。沉重的西装和皮鞋如同铅块,拖拽着他不断下沉。额角伤口流出的鲜血,在墨色的江水中氤氲开一小团转瞬即逝的淡红,随即被水流无情地冲散。
他的身体随着暗流翻滚,慢慢沉向不可知的深处。
江堤上,刀疤脸冷漠地看了一眼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江面,抬手示意。
“撤!”
几个人迅速转身,动作麻利地爬上斜坡,跳上面包车。引擎咆哮一声,无牌面包车和那辆负责拦路的越野车迅速驶离现场,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那辆扭曲变形的黑色奔驰和昏迷不醒的司机老陈。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江岸边被踩倒的野草、几块滑落的碎石,以及江心那早已消失不见的涟漪,无声地见证着刚才发生的那桩罪恶。
远处,那辆偶然路过的车辆终于驶近,车灯扫过车祸现场,似乎减缓了车速,但最终并未停留,而是加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冰冷的江水深处,杨潇的身体仍在缓慢下沉。
生命的迹象正在从他身上快速流逝。
然而,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本能,或许是大脑在遭受重创后的异常放电,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死寂之中,一些极其破碎、模糊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在他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深处闪回——
……刺眼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背影威严的男人(父亲?)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前,指着铺开的蓝图说着什么……“杨潇,杨氏的未来……”声音遥远而模糊……
……激烈的争吵声……“赵天宇那个老狐狸!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一个年轻的声音(是他自己吗?)充满愤怒和不解……
……高速行驶的车辆……突然的撞击!玻璃碎裂的尖响!和刚才的经历诡异重合……但场景似乎不同……是更久远的记忆?……
……冰冷的水……无尽的黑暗……窒息的感觉……似曾相识……
……一个温柔的女声,轻轻哼唱着摇篮曲……“潇潇……不怕……”那是……母亲?
这些记忆的碎片杂乱无章、支离破碎,如同被打乱的幻灯片,在他即将沉寂的脑海中疯狂闪现、明灭,然后被更大的黑暗吞没。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意识最终彻底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深渊。
东江的支流,依旧在夜幕下平静地流淌着,沉默地掩盖了所有的罪恶与痕迹。
夜空下,这座城市依旧灯火璀璨,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