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器引擎低沉的嗡鸣取代了深海死寂,成为了归途的主旋律。内部,生命维持系统稳定运行的嘶嘶声,混合着三人粗重不均的呼吸,构成了一曲劫后余生的真实乐章。零被妥善安置在唯一的医疗躺椅上,自动注射器正将温和的镇静剂和营养液推入她的静脉。她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在监控屏幕上显示为虽然虚弱却已趋于平稳的曲线,脸色也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揪的惨白,恢复了些许血色。秦武卸下了沉重的抗压服外层装甲,只穿着基础内衬,正用一块特制的清洁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冲击波发射器上沾染的深海沉积物和能量残留,动作专注而沉静,仿佛这例行公事能抚平所有激战的波澜。林默则靠坐在舷窗边,目光投向窗外。
外面不再是那片被幽紫光芒污染的诡异水世界。探照灯的光柱划破永恒的黑暗,照亮的是正在缓慢沉降、恢复本色的海水。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更大胆的、形态奇特的深海生物,拖着长长的发光触须或闪烁着生物冷光的身躯,好奇地绕着这陌生的发光体游弋,它们是这片海域生态正在恢复元气的第一批见证者,也是这片深渊重归“正常”的鲜活注脚。
然而,林默心中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清醒,以及一份沉甸甸的、名为“暂时”的责任感。
“‘先行者’号呼叫深潜器,‘信天翁’一号。数据链同步完成。正在接收并分析你们传回的最后一批环境读数。”肖雅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清晰而稳定,带着她一贯的理性,“初步模型验证……令人鼓舞。裂谷核心区的能量辐射水平已降至安全阈值以下,精神污染波段近乎归零。‘守护者’本体能量循环模式稳定,符合深度休眠特征。”
“收到。”林默回应,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现场观察一致。污染显性活动已停止。”
“但是,林默,”邵博士的声音切了进来,语气兴奋中带着科学家特有的审慎,“关键问题在于‘根源’。我们只是清除了活跃的‘病症’,就像扑灭了一场森林大火,但导致起火的那个‘火星’——那最初引发‘守护者’失衡、并被深渊能量利用的‘弱点’或‘创伤’——依然存在。我们的中和装置和零的安抚,相当于给了它强大的‘抗生素’和‘镇静剂’,压制了急性感染,让它自身的免疫系统获得了喘息之机,能够启动漫长的自我修复。可那个‘创口’本身,并未愈合。”
舷窗外,一块从岩壁上剥离、正缓缓坠向更深黑暗的巨型紫晶碎片掠过,提醒着他们不久前这里曾是何等景象。
“我明白。”林默缓缓道,目光追随着那块碎片,直到它消失在探照灯光芒的边缘,“这意味着,平衡是动态的,也是脆弱的。”
“非常脆弱。”肖雅接过话,语气凝重,“根据能量衰减曲线和‘守护者’自我修复的预估速度模型计算,当前这种稳定状态,是基于它处于深度休眠、能量消耗降至最低的前提。任何外部的大规模能量冲击,或是内部因其古老创伤未被根治而可能产生的周期性波动,都有可能打破这种平衡,导致污染再次累积,甚至……再次爆发。”
一个无形的、长期的责任,已然落在了他们,乃至整个“守望者”团队的肩上。
“长期监控方案?”林默直接问道。
“已经在拟定。”邵博士语速很快,“我们需要在裂谷外围至核心区,建立一套多层次、不间断的监测网络。包括物理传感器(能量、震动、水文)、生物指示器(观测特定深海物种的回归与行为变化),以及……最重要的,精神波动监测仪,这是零的能力给我们带来的的全新视角,我们必须将它固化下来。这套网络需要能够实时数据传输,并具备一定的自动应对能力,比如在能量读数异常攀升时,自动激活预设的、小范围的能量中和节点,进行初步干预。”
“这将是一个永久性的前哨站。”肖雅补充道,“‘海渊监测站’——这是暂定名。需要常驻研究人员和安保人员,定期轮换。能源供应、通讯中继、生命维持……所有系统都必须能承受万米深海的极端压力和潜在的地质活动。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林默默默听着,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未来一段时间,基地后勤部门和技术团队将要面临的繁忙景象。这不仅仅是修复了一个危机,更是开启了一项可能持续数代人的、守护行星脉络的长期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