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牺牲了太多、承载了太多、却依然选择坚守的决绝的重量……
这份重量,岂是荆岳这样一个内心只被贪婪、自私和毁灭欲填满的个体所能承受的?
“不……不……停下!太多了!滚出去!”荆岳抱着仿佛要炸开的头颅,发出语无伦次的嚎叫。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蠕动的蚯蚓般凸起、扭曲,颜色变得深紫。那件由禁忌器物形成的虚幻甲胄,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上面的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
他试图切断连接,试图撤回他的掠夺触须,但已经太晚了。他的意识就像一枚投入熔炉的钉子,已经被烧红、软化,并与熔炉本身开始融合(或者说,被熔炉同化、分解)。指挥棒中的洪流不仅没有因他的抗拒而停止,反而因为他意识的挣扎,变得更加混乱、更具破坏性。
“嗬……嗬……”他的喘息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拉扯声,口水混合着血沫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他的眼神涣散,瞳孔中倒映出的不再是现实景象,而是无数破碎的、飞速闪过的记忆画面——那些属于守门人、属于过往牺牲者、甚至属于被深渊吞噬的存在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如同病毒般侵蚀着他自身的记忆和人格。
“我……我是谁?”他偶尔会发出迷茫的自问,但下一秒又被更强烈的痛苦和混乱淹没。“力量……我的力量!”贪婪的本能仍在作祟,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惧和彻底的迷失。
他的身体也开始呈现出发及可危的状态。从触碰指挥棒的指尖开始,皮肤和肌肉仿佛失去了活性,开始变得灰败、透明,如同风化的岩石,并且这种迹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手臂向上蔓延。同时,他身上又会在其他部位突兀地爆开一团团能量紊乱造成的伤口,鲜血刚渗出就被混乱的能量蒸发。
这是最彻底的反噬。
他的“掠夺回响”本就是一种走捷径、损人利己的能力,其根基远不如林默的“真言”、秦武的“磐石”那样坚实稳固。此刻,当他试图掠夺一个远远超出其承载极限的、蕴含着宇宙级意志和信息的对象时,能力本身首先崩溃,进而反噬其精神,最终摧毁其肉体。
精神的崩溃远比肉体的瓦解更触目惊心。
他时而狂笑,宣称自己即将掌控一切;时而痛哭流涕,如同迷路的孩子;时而用早已失传的古老语言吟诵着破碎的诗篇;时而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恐惧的尖叫。他的人格在信息洪流的冲刷下支离破碎,就像一幅被泼上了无数种杂乱颜料的画作,原有的轮廓和色彩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混乱不堪的一团。
零的“同调回响”让她最能清晰地感受到荆岳意识状态的可怕变化。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低声道:“他的‘声音’……乱了,碎了……好多好多其他的‘声音’在他里面吵架……他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快要……听不到了。”
肖雅紧抿着嘴唇,眼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种物伤其类的凝重和警示。她低语道:“试图承载无法承载之重,便是这样的结局。掠夺者,终将被其掠夺之物所吞噬。”
林默强撑着因过度使用“真言”而剧痛虚弱的身躯,看着荆岳那副惨状,心中亦是复杂。他曾视荆岳为必须铲除的威胁,但此刻目睹一个人以如此凄惨的方式走向彻底的灭亡,感受着那灵魂被硬生生撑爆、撕碎的痛苦波动,他心中并无喜悦,只有一股深沉的寒意和戒惧。力量的追求,若无相应的意志与心境去驾驭,便是引火烧身。
秦武捂住受伤的手臂,喘着粗气,沉声道:“他完了。”
是的,荆岳完了。
那蔓延的灰败已经覆盖了他的整条手臂,并扩散到了肩膀和胸膛。他身体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仿佛随时会像沙雕般崩塌消散。他的嚎叫和呓语也变得断断续续,微弱下去,眼中的疯狂与贪婪被一种彻底的、空洞的迷茫所取代。
最终,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下,荆岳那残破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完整的形态。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又如同破碎的泡影,从触碰指挥棒的指尖开始,寸寸瓦解,化作最细微的、闪烁着最后一点混乱能量余烬的尘埃,飘散在王座之厅那永恒而悲怆的空气中。
连一丝血迹,一点残骸,都未曾留下。
掠夺者荆岳,以其最渴望的方式接触到了终极的力量,却也因这力量本身的反噬,迎来了彻底的身心瓦解,形神俱灭。
他所觊觎的“意志指挥棒”,依旧静静地悬浮在守门人的巨掌之上,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精神力涟漪,还在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惨烈的、源于贪婪的自毁。